02
查爾森街21號是棟在美國市區邊緣常見的舊式公寓(Tenement),面對窄巷的窗戶架設著三樓至五樓的窄梯,假如你不幸忘了帶鑰匙,可以借鄰居的窗戶一用。也許是因為所在的地點影響了賣相,外加設備老舊的關係,房東強尼跟卡瑪這對退休的夫妻並沒打算收取太多的租金,特別是被克拉克租下的502,兩間睡房附加兩間浴室的小套房,除此之外還附上一些簡單的傢俱,只要不製造不必要的損壞,就可以免費使用到退租為止。這間不算太大的都市套房,如果以一人的價錢來換算的話,也比一般的一人套房還便宜上許多。
前提是,要有另一個人一起分擔每個月一千元的房租。
克拉克抱著採購回來的伙食擠進玄關。雖然這兩人房套房並不窄小,但以克拉克顯人的體型來說卻顯得有些壅擠,特別是擺滿鞋子的玄關。他蹣跚地跨過那雙已穿到磨損的運動鞋跟看似非常昂貴又不屬於他的Puma紅色運動鞋,克拉克旋步跌入廚房。鼻梁上的黑框下滑了半吋,就算此刻莫名地滿肚苦水,不管怎麼樣,他都學定先把東西放下。
他推起眼鏡,順手打開了冰箱與旁邊的置物櫃,開始整理採購回來的生活用品。他把鮮奶放入幾乎是空的冰箱,順便朝門外一瞄,幫他開門的人已經跌回了電視機前的紫色日式碎花布沙發,身上的黑白條紋休閒服異常地顯眼。那人單腳倒掛在沙發的椅背上,邊喝著手上的可樂罐邊不停地切換電視頻道。不知道是節目不吸引他,還是單純地把搖控器當成玩具在玩。
克拉克收拾大半袋物品後又偷瞄了一眼躺在三人座的紫色沙發上因無聊打起哈欠的人。要不是兩者顏色突異太大,克拉克會有種那人根本是長在沙發上的錯覺。那人似乎逛夠了所有的頻道,最後選了台警匪追逐的電影來看,上頭的黑人主角蹲踞在貨櫃的一角,等著來個措手不及的突襲。克拉克輕握拳頭,抵著下巴,陷入思考。嗯……也許他記錯了。
對了,那個金髮的傢伙是他的分房室友,名叫哈利,姓氏不明,在住戶登入單上只填寫Harley P.,所以就算他想禮貌性稱呼姓氏為P──什麼的先生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哈利的職業是……自由業,管他是什麼意思。以身高來說,哈利比他矮上一些,約為六呎三。聽他的步伐聲,體重似乎比他還沉重一些。不像露易絲的美麗天空藍,哈利的眼睛倒像是藍色的星雲,摻著銀灰色的蒼籃,這樣說很奇怪,但他真的很想用漂亮來形容這男人的眼睛。再來就是……好吧,意想不到的金髮。因為他一直以為哈利是個黑髮沉默的人。
但真要說起來,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哈利的出現。
因為克拉克與哈利,他們可以說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簡單來說就是那種在路上碰面也不會叫住最方打招呼的陌生人。
起初兩人會簽下這份502套房分租合約,可以說完全是一場雙方都沒預期到的意外。回想起當初,直到了今天,他仍然記得當時的情況。
任何事都有個起源,而這一切都開始於登報出租套房的溫爾特夫妻。因為兩位房東記錯了客房來房的時間,結果把兩個來看套房的人的時間排在一起。
克拉克還記得那天正下著大雨,連那對他有些略短的牛仔褲都因濺起雨水而濕了半個褲管。明明就是個糟到不行的天氣,卻還有一堆人願意撐著雨傘在街上逛。等他終於踏入查爾森街21號,在502門前遇到溫爾特太太時,他覺得自己像片軟趴趴的魚餅,還是那種因為熱度不夠而長時間泡在油裡的那種油膩,光用看的便足以讓人反胃。
卡瑪‧溫爾特是個中年發福的婦女,白髮已經附蓋了額頭處的大半捲髮,形成一種蒼顏的灰髮。在那圓潤的雙頰上是鍍著金邊的老花眼鏡,當她閉起眼時會像笑瞇瞇的日本招財貓,給人和藹可親的感覺。卡瑪並沒有對克拉克邋遢牛仔褲與T恤模樣起太大的反應,反倒是反覆地笑著:「我了解,我明白,我跟我丈夫都是過來人。不久你就會習慣這個城市。」
女房東帶他進入502,沒有對把地毯弄濕做出任何回應,很熱情地為他介紹完套房的佈置。
「這是其中一個房間。」
卡瑪將房門推開,為克拉克介紹兩間睡房中的其中一間。克拉克繞過空無一物的房間,走到三連排的窗戶旁,鋼珠般的雨滴正打著玻璃叮叮作響,樓下是被車輛擠滿的大街,展開的雨傘在行人道上旋轉著,像堵塞在水流中的花朵互相推擠。
「這裡是浴室跟廁所。」
卡瑪推開了衣櫃旁的木門,他像追逐的兔子先生的艾麗絲跟了過去。裡頭有壓克玻璃隔間的浴缸,可收納物品的鏡子,貼著小鴨貼紙的玻璃窗,普遍的橢圓形洗臉台跟個還算白的馬桶。很簡單的佈局。
「喜歡嗎?」卡瑪抬起頭問這個大男孩。
「這裡──」克拉克走出了浴室,繞到了被雨水洗刷的玻璃窗,手指在窗沿上敲著某種節奏,他回頭環視整個房間,似乎在抓取空間的距離。「很好。」克拉克笑著回答:「很棒。」
當克拉克踏入只有16平方米的房間,他就知道他喜歡這裡,即使壅塞不通的車鳴一路叫囂至頂樓,他還是很中意這間套房,況且噪音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他已經可以預視房內的佈局,他想擺個雙人床,不用太好,但他一直想要一個可以讓他滾的床。床旁會擺個小台桌,上頭一個夜燈供他睡前小讀本書用,又或者一個會叫他起床的電子鍾,就是電影裡常常出現的那種像收音機的黑色小盒子,會在預設的時間內播放早晨廣播,除了會報時還會報當日的天氣氣候。
「別擔心什麼傢俱的。」卡瑪走出房間,克拉克跟著她回到客廳,日本花布沙發背對著他們。卡瑪拍了拍椅背,「這裡的沙發、電視、冰箱、微波爐、洗衣機都免費供你使用,只要不弄壞就好。」
「妳真的很慷慨……」克拉克猶豫了下,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但最後還是決定開口:「只是現在我的手頭有點緊,也還沒找到穩定的工作……這個租金有點……」
高。他不好意思繼續,畢竟這裡已經比任何一間在市區內的單人套房便宜上不知道多少。
卡瑪不以為然,她笑著揮揮手,「沒關係,沒關係。我了解。如果嫌一人住太貴,其實可以跟另一個人合租。雖然這不大,但對一個人來說又大了些。」
分租。也不是個壞主意。只不過對他來說可能會有些不方便……但在這個時期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地點。
克拉克陷入內心的糾結,不確定該不該當場簽租約,但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一陣敲門聲最終敲醒了他。倆人看向了展開大門,一位把風衣包的密不通風的男子站在門口,拉低的帽沿遮去了大半的臉,唯獨尖挺的下巴與細薄的嘴唇暴露在空氣中。忽然出現的男子不等任何邀請便踏入了房內,水珠延著灰色布料而落,在地毯上留下斑斑水跡,那人不客氣地繞到客廳的窗口旁,滴水的順著帽沿滴落,明明是外頭在下雨,卻有種身處在雨中的錯覺。
走了房內幾圈後,他轉頭面對他們,雖然看不到對方的眼睛,但克拉克知道那人正注視著他,一會後那人開口:「妳是溫爾特太太嗎?」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如滄溟般沉穩。
女房東眨著眼回答:「是的,我就是。」
風衣男走上前,將帽子拉了更低,他忽視一旁的克拉克,朝嬌小的婦女遞出一張黑色小卡,克拉克隱約地看到了帽沿影子下彎起了淡淡的微笑。那人放低嗓聲,用難以辨認是英式還美式的口音道:「我租下了這間房。」
克拉克想看清楚卡片上的字,但風衣男卻一個箭步溜出房間,等克拉克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跟著快步像逃跑似地下樓。
「先生!」克拉克喊,完全不管是否會吵到其他住戶:「先生!」
幾乎快用衝的,克拉克才在一樓大門前逮到那無禮不了解什麼叫做先後的傢伙,也許他該跟這傢伙說:「如果你沒注意到,是我先來的。所以你不能租下那間房。」或「你運氣太差了,其實已經有人早一步定下那房間了。」但溜出口的卻是:「你缺不缺室友?」
等等……他在說些什麼?克拉克睜大眼睛,舌頭像是被麻醉了失去了知覺,他啞口看著對方,風衣男似乎也跟著訝異,他抬頭凝視著克拉克,後者很快對上一對彷彿可以看透人心的藍色玻璃珠,像溪水般在影子下緩緩流動。風衣男是個長得不錯的傢伙──好吧,他得承認,雖然他不是同性戀,但這傢伙絕對能登上雜誌封面。當然如果表情好一點的話,最好是笑一個。
「……你是誰?」那人擠著雙眉,嗓音依然很沉。
喔!該死!他居然連基本的禮貌都忘了。
「克拉克。」克拉克友善地身出右手,「克拉克‧肯特。」他想了想,最後補了一句,「很高興認識你。」
但風衣男沒有回應克拉克,他拉低帽沿,將大半的臉藏起來,只露出緊閉的雙唇。他像個老婦人彎低了身體,不時回頭看向玻璃門後的街道,克拉克抬起頭,除了沒停止流動的人群外,沒發現其他特別的。他猶豫了一回,最後低聲說:「我得走了。我……會另外聯絡你。」
「好。我的電話是……」克拉克摸了摸牛仔褲上的口袋,才發現身上根本沒筆。
等他再次回頭想跟問對方是否有筆時發現大廳裡只剩下他一人,搖擺的玻璃門告訴他另一個人的去向。
「你有沒有攔下哈利?」
「誰?」克拉克轉頭問,卡瑪不知何時從五樓下來,來到他的身邊。
「哈利。」溫爾特太太遞出手中的名片,上清楚地寫著哈利的名字與聯絡方式,簡潔的黑紙白字,就像本人給克拉克的感覺。
之後克拉克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了暫住的旅館。他坐在床旁,低頭看著抄在手掌上的號碼。他躺在床上,滾了幾圈,最後決定撥打那支電話。但他撥了五次,沒一次打通,最後終於放棄地躺回床上,等他再次起身拿起電話時,他撥給了溫爾特太太。
「喂……溫爾特太太嗎?有關那間502……嗯?什麼……何時的事?不……我過去……明天早上。然後我要準備……嗯?他已經付了?可是……什麼?現金?兩個月的?你確定嗎?……包含我的份?……所以……我只要……簽字跟拿鑰匙?……他說的?」
一切來的太突然,直到他拿著已經填寫了一半的住戶登記單跟房間的鑰匙,打開502的門時才發現一切都不是一場夢。
於是他正式搬進了這個大城市。
回想起來,當天他不知道在犯什麼傻,居然第一次見面便問這種問題,沒也想想哈利是否本身有同夥要一同居住。
然後那天之後克拉克就一直沒看到哈利本人。他想哈利會不會是反悔了?但對方也已經付了兩個月的房租當押金跟簽下半年的合約,所以應該不太有那種可能性。於是克拉克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直到他搬進502一個月後,幾乎把合租的事忘了的今天。要不是認出到那雙眼睛,他大概會誤以為自己走錯樓,又或者……算了,最好別去想了。對了,他得提醒哈利不能像剛才那樣直接開門。往外看的門孔不知道被誰給刮花了,雖然聽說這裡的治安還算好,但像剛剛那樣毫無防備地開門實在很危險,誰都無法保證門後的人是否帶著惡意而來。
克拉克將冰箱闔上,他的房友不知道在煩躁些什麼,哈利在他收拾東西時,至少搔了頭五次。他很想問怎麼了,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喂。」
克拉克抬起頭。哈利已經從沙發上坐起,單手勾在沙發椅背上,寬大的仿監獄上衣服滑了一邊,雖然是一副慵懶的模樣,但卻很適合他。
「強尼中午時來過,有到你房間裡。」哈利手指一指,克拉克頭跟著方向轉,那是他的房間,門是開的,「說是來修他媽的水龍頭。」
「你剛才說了什麼?」克拉克回過頭,失神眨了眼。
哈利斜眼看著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如果眼神會說話,他大概正在唾罵克拉克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
「我們親愛的房東說,」哈利用極慢的速度說,彷彿怕克拉克沒聽清楚每個字,「只要你不操那該死的水龍頭,它就不會噴的你滿臉都是。」接著是一個惡劣的微笑,「還有什麼問題嗎?」
「不。」克拉克搖搖頭,木然了臉,或許他根本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他眨了幾眼,看起來極為無辜,「沒有問題。」他緩緩地搖搖頭,「一點問題也沒有。」
哈利似乎不太滿他的回答,他撇起嘴,克拉克趕緊接領起自己的東西溜入他的房間。他把門踢上,隨手將公事包扔在床上,抓起床旁的電話,按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現在的他什麼都不想去想。
「哈羅?」電話的另一頭傳來親切的嗓音,克拉克忽然覺得胸口暖暖地,忍不住笑了。
「媽。」克拉克壓低了聲線,讓繃緊了一天的聲帶放鬆,現在吐出的嗓音對他比較自然,表情跟著柔化。
「克拉克!」瑪莎‧肯特在電話中尖叫,「親愛的!這真是個驚喜!」
克拉克躺在床上,忍不出笑了起來,他可以想像的到母親家中廚房內,又驚又喜的模樣。
「克拉克,我今天烤了你最喜歡的派……」
克拉克閉起眼,彷彿只要吸一口氣,就能聞到蘋果派的香味。他開始想像自己正坐在廚房的圓桌上,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晚餐,聊那一天發生的瑣事,而剛出爐的甜派剛好成了飯後的甜點。
「真希望你在這。」瑪莎不自主地在電話中細聲嘆息。
克拉克撐開眼睛,眼前的是被夕陽染黃天花板,空蕩蕩的,沒有熟悉的星星夜光貼紙,也沒有灰幽靈的海報,耳邊盡是起起落落的車鳴聲。
為什麼?他忍不住嘆息,誰叫這裡是大都會。
「我也希望,我也希望。」
克拉克他真的很希望自己現在就在小鎮的家裡。他是那麼地還念那廣至天際的金黃色玉米田,還有那從麥田延伸至家中的麥香。當黃昏時刻時,大地會被渲染成蜂蜜色,那是太陽賜給人類的寶藏。到了晚上,晚餐過後,媽會嫌他礙事,把他趕出廚房,但爸會留下來,待在旁邊幫忙洗碗盤。這時的他會溜出家門,坐在棚遮下的階梯上,邊聽著媽在廚房內哼著“當我的寶貝” * 的旋律,邊數著現天上的星星。
那才是他的家。
「怎麼了?」電話中傳出擔憂的語氣,克拉克似乎可以看到母親依靠在冰箱旁,拉扯電話線的模樣,「不會是把工作搞砸了吧?」
「不,想聽聽你們的聲音。」
電話中傳來輕輕的呼氣聲,瑪莎似乎鬆了一口氣,但她又緊接著問:「晚餐吃了嗎?住的還習慣嗎?新工作如何?」
「媽,工作很順利。」
雖然克拉克這樣說,但右手手指卻在胸前交叉。有些事他決定不讓爸媽擔心。
「對了,你的房友呢?」瑪莎問,「他人怎麼樣?」
「哈利?」克拉克從床上彈了起來,「他……呃」他猶豫了一下,「……他人很好。」他盯著微開的房間門,單手搔著頭髮,「很好。」
好極了。他該怎麼跟媽講,他那該是沉穩的房友不止個性很隨性,還是個把某個F字掛在嘴邊的傢伙。
「嗯?」瑪莎問,她很明顯地感覺到兒子的遲疑。
「媽,爸呢?」克拉克決定轉移話題。他可不是說謊的料,要是再繼續被追問下去,他無法保證不會向母親訴說近日在職場與新生活上的苦水。怎麼說他也算是成年人了,這些瑣事他自己就可以應付的來。沒有必要讓他人來為他操心。
「你爸啊。」瑪莎的聲音忽然間轉小聲,克拉克推測母親應該去尋找家中的另一名成員。沒多久瑪莎又回到了電話上,「他正在洗澡。需要我叫他嗎?」
「喔!不用了。」克拉克看著床頭的鬧鐘,他都沒注意已經過了平常在家吃晚餐過後時間了,「家裡怎麼樣?」
「還不是老樣子?得在這個月底準備收成作業。可能得雇用一兩個工人幫忙,你爸不如以前,一人可能忙不過來。」
瑪莎的話讓克拉克沉默。
也許是感受到兒子的異常,瑪莎接著說:「別擔心,我們都是過來人,知道怎麼應付。」
「媽。」
「嗯?」
「如果需要幫忙,請一定要跟我說。」每個字都出於真心。
克拉克的話溫柔而堅定,幾乎不像是她所熟習的、會把心事藏在心底、對任何事都有所保留的兒子。這時她才發現兒子真的長大了。她一直都沒注意到,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由俯視變成仰頭去面對克拉克。
「小傻瓜。」瑪莎的話裡有些哽咽。
察覺到母親的異常,克拉克才發現自己把氣份弄僵了,他趕緊開口:「媽,我得走了。幫我跟爸說我很好。」
「我會的,親愛的。」瑪莎說,「克拉克,要照顧好自己。別忘了,我們愛你。」
「我也愛你們。」
克拉克將電話掛斷後並沒有直接放下。他盯著電話筒,直到腸胃蠕動的咕魯聲搖醒了他還沒吃晚餐。要不是露易絲拒絕了晚餐的邀請,要不然他們倆早就坐在披薩店裡吃剛出爐的披薩,又或者坐在電視前的沙發上吃著外帶食物。
還是面對現實吧!克拉克搖搖頭。那種美好的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他將電話插回充電器上後才緩緩地爬下床。太陽在不知不覺時已經沒入都市中,原本還殘留些光線的房間現在完全黑不見指,但這對克拉克並沒有多大的影響。他擠在窄小的置衣間,在黑暗中更換衣服。
晚餐該吃些什麼?披薩?還是附近的印度菜?他套上了貼身的白色T恤,在戴上黑框眼鏡前,他看了下鏡中的自己,忽然間他覺得鏡中的人很陌生。
別去想了。他拉開房門,決定不再思考任何煩心的事。
「媽咪的乖寶貝。」
克拉克應向聲音的方向,哈利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有什麼告訴他哈利的頭髮應該要是黑色的,但他說出是什麼讓他這麼想,另外那蒼藍的眼珠配亮麗的金髮實在是太虛幻了,唯獨神話中的天使才會有這種姿態。
「給你。」哈利將捏扁的可樂罐塞進克拉克的右手心裡,「我不知道你都把垃圾堆哪。」
克拉克一愣,回頭看向廚房,套著黑色塑膠袋的垃圾桶不就在廚房的一角嗎?
「等等……」克拉克叫住了轉身打算回房的哈利,「你偷聽我講電話?」
「小甜心,你以為我想聽嗎?你可沒把門關好。」哈利一臉不耐煩,讓克拉克有種錯的人其實是他自己的感覺。
等一下……錯的人可不是他。
「大男孩,」哈利走回到另一間睡房的門口,金黃色的頭髮貼在門梁上,絕非賜與祝福的天使笑的很開,「如果那麼怕別人聽你小時候,沒包尿布尿床的小祕密,下次記得把門關好。」
咖。另一間房門確實地扣上,讓克拉克一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他瞪著手上的鋁罐,流出的汽水黏著他滿手都是,他一定是眼瞎了才會覺得那雙藍眼睛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