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何薩拉(Sarah)阿姨會強烈警告我千萬別讓你喝酒。」
手裡的啤酒在下一秒被詹姆斯(James)奪走。嗯？什麼？我看了自己的手，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茫然中我眨了眼，看著桌上的啤酒罐接連地被詹姆斯收走，那些瓶罐罐一個個被掃入塑膠袋中。
「你現在需要的是，停止、喝這些。」他邊收邊怒沖沖地道。
「但是一開始是你提議要喝酒的──」我指出，想為自己辯白。
「而我現在後悔了！」詹姆斯將裝滿啤酒的塑膠袋往地上摔，手指捏起鼻梁，揉著，「史蒂夫(Steve)我知道連載被砍你很傷心，鋼鐵人可說是你的心肝寶貝，但也許你可以把這次當作個轉折點，去畫點其他的作品，」我看著兒時玩伴揮出手，指向一旁牆上的設定稿，「看看你那些滿牆的超級英雄，他們都還在等著你啊。不然也可以試著換點類型。你知道的，少一點肌肉男，少一點緊身衣。」
「可是不一樣啊…」我將頭垂落，看著桌面，「鋼鐵人是人機一體的超級英雄，是世紀中最厲害的發明家，他的盔甲可以有超人般的能力，只要舉手就可以轟掉一台坦克車，可以說是無人能抵──」
「停停停停──」詹姆斯忽然插入打斷亂我，在空中捻起手指要我注意他，弄得我無法停止看著那些手指。
「我想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你跟雪倫(Sharon)會分手了。」他說，我看著他的肩膀垮下，「你的生活重心實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正常。」
哎呦(Ouch)。聽起來真令人傷心。
詹姆斯的手指用力指著桌面，對我說：「你必須踏出這裡。我指的是這裡，這個小盒子，滾出你的工作室，到這個花花草草的世界裡，回到地球來。」
「我每天都有出去慢跑。」我說。
詹姆斯忽然毫無預警地尖叫：「不是慢跑！」
接著他又收聲，一副因我而苦惱地抓起了頭。
「不是我在埋怨你，只是……我也不知道……」詹姆斯揉著脖子說，「我只是希望你能去接觸一些人，真正的活人。」
我看著他，茫然地眨著眼，酒精似乎開始作祟了，我的腦袋無法正常運轉。不知怎地，我對他說，「也許你說的對，我──」
話就活生生地卡在那，因為我的腹中湧上喉嚨一股發酸的噁心味。
「史蒂夫？」詹姆斯抬頭看向我。
下一秒，我已經再也壓抑不住了。我立刻抓起被詹姆斯丟在腳下的塑膠袋，把將胃裡頭的東西全數吐了出來。
「喔狗屎！」詹姆斯跳了起來，「狗屎！狗屎！狗──屎！」
他抽了幾張衛生紙，不知道是要塞給我好堵住嘴，還是幫我接住嘔吐物。我只好接過衛生紙，等著稍後用來抹掉殘留嘴邊的腥臭味。等東西全數吐出後，我向後倒去，靠著後頭的木櫃休息，詹姆斯趁著下一批嘔吐攻擊來襲前帶著那一袋東西跑入廚房內處理掉。
我隨手抓起被我堆在地上的試畫圖稿，雖是草略的分景，連墨水都沒有上，但就上頭的線條，可以辨識出那是個男人的型體。紙上的男人站在露天陽台上，俯瞰紐約市夜景。
我問紙上的人，「你又是怎麼應付女人的？」
一想到雪倫，那個漫畫社的金髮美女助理。與她交往不到三個月，兩人的氣份就變了調，現在每次見到雪倫，對方便以工作忙碌打發我，那種眼神就好像急著應付一個無趣的人。
想想當初也是我提交往，也許雪倫是同情我才答應，真正的約會不到幾次，卻連續撞上截稿日，各種的錯開只會將本來就沒很熱絡的關係弄得更冷。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忍不住嘆息，「如果你能告訴我該怎麼做就好了。」
但那始終只是張圖，他不會跟你說話，更不回答你。我知道我會很想念他，可能比我所預想的還更想念。
我拾起地上的圖稿，開始回想裡頭的冒險。每個都有著各種記憶。像是與外星八爪章魚戰鬥，但是我在吃義大利麵時所想的情結，當時詹姆斯還問我在幹什麼，不懂我為什麼一直玩著盤中的麵條。
翻著翻著，我接著注意到一張卡在書櫃下的圖紙，從外露出出來的邊角，那應該是兩個人正在對話的角色。怪了，我怎不記得有畫過這麼一張線稿。
我彎身想把那張稿子拔出，但圖卡的很死，過度用力只會將紙撕成兩半，為了避免如此，我只好動手搬動傢俱，再用腳趾頭拖動那張卡住的稿子。
頭上忽然傳來擺動的聲音，我才抬頭注意到書櫃最上頭的各種雜物搖搖欲墜，就在東西朝我倒向時，我不自主地往後倒退，卻沒注意到腳下的空酒瓶。
我踩在平滑的玻璃瓶上，整個人翻了起來。那一摔一定摔得不輕，因為我落地時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我想我一定是摔得四分五裂了。
「史蒂夫？史蒂夫！」詹姆斯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他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跟著視線淡化，消失。
然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先恢復知覺的是我的手，然後是頭，再來才是全身。
身下的床鋪舒服地讓我不想醒過來，但我還是吸了一口氣，習慣性去抓鬧鐘想查看時間。只是伸出的手始終沒摸到床邊鬧鐘，那裡甚至沒有小台桌。我才困惑地抬起頭便感到有人攔上我的腰。
「寶貝，準備早上來再來一輪嗎？」某人在我身旁說。
困惑中我被人翻過身，接著我便被人當面吻著。我睜大眼睛瞪向那個吻我的人。那是個男人。在我的床裡？！
我用力推開他，卻把我自己也丟出床鋪。那位吻了我的黑髮男人裸著上身，似乎被我那麼一推才發現剛才吻到的人是我。接著我看男人身後像長出香菇般冒出一個金髮女人，很明顯他把我誤以為是那個女人了。
只見那女人看到我便抓起床單開始放聲尖叫。
混亂中我從地上爬起，幾乎是用跌地撞出大門，同時撞上另一個身穿套裝的紅髮女人。我忘了我有沒有跟對方道歉，出門前我回頭看了一眼房裡的擺設，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我的房間，落地窗外的天空更不是我所熟知的窗外世界。我發現我正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在房外寬廣到誇張廊道上。為什麼我會在這？這裡不是我的家！
黑髮男人爬下床，表情跟我一樣疑惑。當下腦袋裡一片空白，我只想逃出這，於是我拔退就跑，即使我不知道這條走道會接去哪。
奔跑間我回頭確定那人沒有前來逮我，還好對方只走出房門，抓著那紅髮女人東張西望尋著我。
「賈維斯！攔下他！」我聽到那個只穿著內褲的男人指著我大喊。
賈維斯？誰？
我才一回過頭，眼前卻忽然冒出一面鐵板。在來不及煞車下，我迎面撞了上去，那一擊敲的很用力，敲得我四腳朝天，眼冒金星。
我攤在地上，感覺鼻梁好像被打斷了。視線內忽然走進了那位紅髮女人跟另一名白髮老人，看著老人一身的黑色正裝與他握在胸前的金屬端盤，我不竟想著難道他就是那個賈維斯？
「喔老天爺啊！」帶著雀斑的紅髮女人轉頭問可終於趕上來的黑髮男人，「東尼，他是誰？」
東尼。那紅髮女人脫口而出的名字。
我眨著眼，在再次失去意識前我終於能看清楚那個在我身邊醒來，吻了我的男人。
男人一頭的黑髮，雖然是睡醒時的凌亂，但那雙藍色的眼睛與容貌，怎麼說我也在腦海裡繪製了不下百次。每個角度，各種表情，從怒顏到笑容，特別是當他笑起時左邊嘴角會翹得比右邊高。所有的畫面，最後全部重疊到這個男人的臉上。
他，這個男人，是東尼。
我還記得當時畫下東尼的情景。
在轉角的咖啡廳，我點了杯摩卡咖啡，老樣子，服務生在端盤上附上了三顆棉花糖。
我挑了個靠近櫥窗玻璃的座位，飲了一口咖啡後我開始埋頭在隨身圖畫本之中。
當我放下鉛筆時，我舉了小冊本，有如回到小時候第一次完成圖稿，滿意地興賞自己的作品。
紙上是一個男人的側臉，微卷的黑髮向後梳齊，唯有幾搓額髮垂在額頭上；
男人抿直了唇線，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眼神狂傲，有點迷人同時也神祕莫測。
那時我便知道，他就是東尼。安東尼‧史塔克。
他將是鋼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