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午夜的東岸港口在海風的吹拂下,溫度降至讓人會圍在一起互相點菸取暖,在這樣的深夜裡,沒人會願意在外頭多逗留一秒。但此時這裡卻聚集了許多抱著不同目的人,為金錢,為個人慾望,為權力名利,沒一個正派人士,就算已經走出法律邊緣,也沒人在乎,反正名譽什麼的狗屁東西,也不能用來混一口飯吃。
在眾多的鐵皮出貨倉中,隱藏了幾個未登記但此刻正在搬運貨物的倉庫,早該熄滅的燈光正超時地亮著,不時有人叫喊指揮工人作業。奇怪的是,明明已過了貨艇出貨的時間,卻沒有半個巡邏警上來盤查,不過那本該每一小時出現的警衛多半已了不少的封口費。
當然,也不能怪他們,看看那些守在鐵門旁的保標們,身上的槍械都比正規警員還多上一、兩把,那些玩意兒可不是擺好看的。如果警方來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一組就送一打下海。反正人口失蹤天天上演,忽然消失一兩個人也不足以為奇。
所以封口費什麼的,只不過是而額外的報酬,反正也不是什麼卓越的工作,誰會拿命來賠?
但今晚並不一樣。大都會的東岸港口來了個不尋常、不一樣的不速之客。
一個黑夜魔影。
黑影凝集成一體,藏匿在鐵殼屋頂的夾縫中──不,它根本不用隱藏自己,它是黑暗的化身,夜霧是它的外皮,冷風是它的吐息,它就是黑夜。
黑影在風中扭動,長出一雙結實的前肢,變化成似人非人的形態。它伸展了前肢,在排水管上留下不明顯的爪痕,多到溢出的影子如殘破的布料融入漆黑的夜裡。黑影有一副兇惡的面臉,非人的白眼睛,跟一對尖銳的耳朵──魔鬼的耳朵。
它,或者應該稱呼為他,是傳片高譚市巷尾的故事,大人用來嚇小孩的角色,也是不法之徒畏懼的傳說。
在同個畫面裡,一窩的非善類──極有可能是榜上有名的罪犯,與埋伏在黑暗中,用望遠鏡監控他們的謎樣角色,如果這是劇情老套犯罪片,那真是個絕妙的組合。只差這裡不是那個傳說中的犯罪之城,跟鐵皮屋上的根本沒有下去狩獵的雅興。
影魔抬頭在察看夜空,疏稀的白煙從近乎緊閉的嘴縫中吐出,他很快地俯低身體回到了陰影中。他不知道在上頭看著底下的作業多久了,也許早在太陽還沒消失於地平線前就堅守在屋頂上。
不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得讓這些雜魚吃多點餌,才能引出大魚,他提醒自己。這裡是大都會,不是那個迷漫腐敗腥臭的犯罪城市,這裡的混混不是叼根菸,拿把槍當手電筒地亂照夜燈,就是打哈欠等著點交。要撂倒他們根本是小事一樁。
負責守望的守衛第十一次查看手上時間,轉身點第五根菸,第兩次趁裡頭的人不注意而悄悄地到暗角解扣方便。
實在是太簡單了。
也許是應著守衛今晚第六次打大到可以吞下雞蛋的哈欠,一道巨大紅色光箭如隕石般墜落,直衝入貨倉裡。眨眼間,連門口的守衛也跟著消失了,三流片忽然由犯罪片變成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科幻片。
本該是枯燥乏味的搬運作業瞬間轉為一團混亂,火光從破裂的玻璃窗迸出,底下不知道遇到什麼樣的突襲,接連開了二十多發子彈,其中還夾帶幾句難以辨認的怒罵聲。
反觀屋頂上的黑影,他什麼也沒做,沒有出手幫任何一方或干涉的打算,完全置身於事外。
被挑起的騷動沒多久便平息了。那突然出現的紅光在警鈴響起前飛出倉庫,以難以被肉眼捕捉的速度衝入漆黑的雲層中。
標準的來去無蹤。屋上的黑影輕笑,他以為只有自己會搞這一招。
不知道是太粗心,還是缺乏危機意識,又或者是因為他隱藏的技術太好了。他咬牙切齒看著陸續趕來的警察收拾殘局,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傢伙居然沒發現他的存在,但大鬧倉庫還是成功亂了他精心編排的計畫。
當然現實永遠會與預計的頗有出入,他也不是沒考慮到其他不安定的人為因素,那新起的紅藍傢伙算是意料之中的失誤。原本打算讓走私客運走那些早被他裝上追蹤器的貨物,看能不能用最簡單的辦法唬弄這些傻子,直接追蹤到源頭,但看來事情還是沒辦法輕鬆搞定。
他從腰帶裡翻出一個掌型液晶板,尖爪在上頭敲了幾個按鍵,螢幕順時亮起,上頭出現數個小格子,每個都是他特別預先設置的監視器。他貼近液晶板,讓臉暴露在螢幕光上,在光下出現戴著黑色帽罩的男子,鼻尖以上被仿惡魔的黑色面具所覆蓋,唯獨顯露出的下巴說明了黑影其實是個人類──又或者是個人形的生物。
他倒轉了幾個畫面,將所有捕捉異物的畫面停格。果然如他所預料,雖然紀錄畫面可以清楚的拍到飛行的軌跡,但每個都模糊不清。
該死!居然沒有逮到你。他握緊拳頭,在黑暗中暗罵。
在反覆確認所有的畫面後,他宣告今晚的作戰失敗,沒捕捉到近期名聲很響的神秘飛天客就罷了,還失去了他刻意灑出的麵包屑。
他將液晶板收起,舉手按著面罩上的尖耳,他抬頭看著從雲中浮出的白月。
「黑桃呼叫Ace。」他說,聲音平穩也非常沉。
「這裡是Ace。」另一個老邁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出。
「作戰失敗。幫我弄個不在場理由,這會比我預期的還花時間。」
黑影看著腳下兩名警員從貨倉中拖出幾名昏迷不醒的看門狗,鼻青臉腫的,看起來可真糟。
通訊的另一端陷入一陣沉默,沒多久Ace又回來了。「那您的下一步是?」Ace問。
「開始B計畫跟C計畫,同時進行。」他想了想後補充,「如果兩週內沒有進一步消息,就幫我準備一個月的補給品。」
「我會轉達給狐狸先生(Mr. Fox)。」Ace拉了個意味很深的尾音,「這段時間也請您照顧好自己。可別因為沒人管您就病倒了,這可是會丟盡我的面子。」
他哼笑了一聲,便將通話切斷,那兩名警員現在就在他的正下方,太近了。
沒關係,他跟自己說,至少還有他佈置出的魚網,反正另一邊目前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而他有的是耐心。
就當這幾天在放假吧。
「你們就慢慢清理這裡吧。」披風在夜霧中飄逸,他如在位的黑夜統治者,瞰視腳下的人群。
「嘿!麥克,怎麼了?」資深十多年的老巡警回頭問正仰頭看天空的菜鳥。
「……沒什麼。」剛入職場的麥克搖搖頭,大概是錯覺吧,怎麼可能會有人在三層樓高的屋頂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