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20

[舊文搬遷] DC - 鏡面世界 - The seed and the tree



The seed and the tree


那就如烈火般,從腰部延伸至脊椎。他不懂得如何放聲尖叫,聲帶彷彿被扯活生生地扯斷,他所能做的只是制止靈魂從手術台上掙脫。他的雙手痛的讓每吋神經緊繃,過度扭曲的四肢幾乎將他撕裂,全身的壓抑讓他幾乎忘了如何呼吸。
他試著帶慢呼吸,將自己浸在時間的停擺中,讓空氣中的黑霧沉澱。模糊的色塊在黑暗中飄過,他以動作揣摩出型體,那些是鬼影,來自記憶,來自這個城市,來自他本體的存在
一道影子快速從眼前晃過,狠狠地刺穿黑霧。那裡出現了光,刺眼的白光。
「他需要麻醉劑!」鬼魂在燈光下喊著,「快給我些什麼!」
「不。」
那是最鎮定最真實的聲音,從他喉管中發出,那聲音比什麼都還清晰。烏煙沼氣應著這聲咒語驅散,白光將空氣淨化,鬼影凝聚出確切的型體。他知道他們是誰。
一雙手壓住他的肩膀,將他平躺在平臺上,手掌的觸感幾乎灼傷了他的靈魂。
「布魯斯!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如果你的心跳再提升,你會休克的!」
接著那對手掌將他放開,手指從眼前畫出一個弧度,指向了某一處。
「不。」
他抓住了那隻手,用他的體溫冷卻了烈火的指度。
「不要麻醉!」他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喊了出來,這貿然的舉止扯破了他的胸口,噎下的唾液幾乎淹沒了他。這絕對會殺了他,一刀畫過喉嚨的謀殺。他試著平穩被挑起的呼吸節拍,但有什麼滴入了他的眼睛。也許是汗水 / 是淚水。他吃痛得閉起雙眼。也許是血水 / 是雨水。
「布魯斯…」
他應著他的名字睜開眼睛,他在顫抖的睫毛下看到了那對藍眼睛。
就像那藍得透徹的天空,無雲的藍天,在那天的午後。當黃沙上只剩下影子的墓碑,視線被藍色與黃色分割成對半的午後。
那裡站著一個小男孩,在被天藍色與橘黃色所分隔的地平線上。
黑髮,藍眼,如果笑起來的話絕對會是可愛的小甜心,但不知道是誰把他套上了一套黑色西裝,那種只會出現在嚴肅場合的裝扮。像他這種年紀的小孩不是應該在騎著聖誕節所收到的腳踏車,在花園裡轉啊轉的,又或者調皮搗蛋,幫家中的管家增加份內的事,然後等著準備被母親罵。
再怎麼樣,男孩都不該站在那條線上,手中也不該握著一把左輪手槍。
他記得當時他是那麼喊的:「把槍放下。你不想那麼做。」
他有好多話來不及說。
如果扣下了板機,就沒有回頭的機會,那股衝動會像劇毒侵蝕心臟,你將會忘不了股觸感,那個靈魂的瞬間解脫卻又找到逃離軀體的絕望,所殘留下來的只不過是且唱不出口的笑聲,也不是哭不出聲的瘡疤
但男孩眼中有著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憤怒。他們兩都知道已經無處可回,無處可逃。
不,不是的。他想告訴男孩還有別的辦法,還有除了復仇外更好的生活目標。但一切都太遲了。
接著就像拉炮一樣,空中出現了彩絲,跟著那些在生日派對才會出現的氣球。灰煙一筆直上地飄入藍天中,他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他跟著玻璃彈珠摔在地上,連同那些玻璃碎片躺著。
他忽然想起,在那些童話故事裡,所有人不都是最後過得幸福快樂的結局嗎?
耳邊只剩下呼吸聲。他試著扭頭看看那個男孩,但眼前出現的卻是那顆滾在地上又紅又美麗的珠子。在那片鮮紅的後面是個同樣臥地的羚鹿。看看那支離破碎的殘骸,連那對死灰色的眼珠都在嘲笑他。
啊──對。
從來就沒有幸福快樂這種狗屁東西。
然後呼吸聲停止了。

當他再次睜眼時,全身痠痛地像被卡車輾過似的。除了無法正常坐起身外,胸口綁得像隻埃及木乃伊一樣,右手綑著繃帶掛在胸前外,他看起來還活著。
他想他一定是塊很難吃的肉,連來自冥界的惡魔都不願意啃。如果他的運氣不是特好,就是特差。
「你知道我們不能每次都在決定性命存亡的情況下見面。」一雙手從背後幫助他坐起身,「這樣一點都不浪漫。」
去你他媽的浪漫。就算不回頭他也知道那是誰,因為就只有那麼一個人的指溫可以造成肌膚的灼傷。他甩開了那隻手,但一個輕輕的拉扯肩肌就讓他擰出額上的冷汗,他的右臂與身體幾乎快因此活活撕扯下來。
「你大可不用過來。」他閉眼喘息,說的話冰得跟周圍的黑暗一樣。
接著是一陣停頓,也許那傢伙走了,就如他不曾出現過,但落在背上目光灼熱得幾乎可以將他融化。他試著回頭,但肩膀只讓他轉了一個小幅度,那傢伙依然在他的視線範圍外。
他抬眼瞪著那片黑暗,「你在看些什麼?」他問,但反而更像在問他自己。
「一棵樹。」那人說,以一種很輕的語調繼續,「如果當時有工具的話,我大概可以把這處理得更好。」
哈──他的第一道傷口,在後腰的左邊處,他記得為了取那該死的顆子彈,把他的內臟搞得亂七八糟,結果一顆比指間還小的鐵彈弄出了個長達十公分的傷口。
臉上難得扯出了個弧度,他冷哼了一聲,「終於了解你的技術有多麼糟糕了嗎?」
「布魯斯,我並不是那個醫生。」停頓後他接著補充,「不過看久了,也挺漂亮的。」那傢伙的聲音有笑意,暖暖的,就像撫上皮膚的手指,順著輪廓一起滑,「就像一幅畫一樣。」
你真他媽的有病。而他媽的也有病,才會感覺那處的觸感很好,絕妙地像肉體間的疼愛,讓他發硬發熱,只要壓著核心,將他撕開,他隨時都可以跟著射出來。
「這時卡爾又會說些什麼?」
「認命吧?(Suck it up?)
他閉起眼,試著抹滅眼前出現的畫面。從枝幹開始,如紋身的細工,枯枝向上爬升,一分一吋地佔領他,在彈孔之下的根脈互相糾殘,最後落在盆骨上留下無可抹滅的痕跡。
在黃土與藍天的界線上,有著那麼一棵樹。
那棵由一顆子彈所種下的樹苗。

It’s where it ends. / It’s where it beg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