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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正下著雨,只要踏下階梯就會被滂沱大雨淋濕,里斯當然不會笨到出去淋雨,但這也代表了哪也去不了。
他坐在教官室外的階梯上,手裡點著從阿奇波爾多那弄來的香菸,從屋簷落下的水滴剛好與皮靴擦過邊。幾個訓練員冒著雨跑過淤積出小水池的操場,他一點也不同情那些已經淋成落湯雞的訓練生。
每次一碰到這種天氣,他都會在這點根菸。不是說他有菸癮,他只是單純喜歡看白煙直飄升天的畫面,與那些由上落下的水滴成對比,這時候他就會想:如果穿越了白煙,是否就能觸碰到世界的另一端。
知道這點的阿奇波爾多曾問過他為什麼會這麼想,那時他白了對方一眼,就是不知道才會想,不是嗎?
反正菸都點了,不如抽完再進去吧?他將菸屁股湊到嘴邊,吸了一口後將白煙吐入雨中,雨滴很快將它打散。看著散去的煙霧,他想他得抽慢點,在這種天氣裡,他可不喜歡待在教官室裡,這都要怪不知道哪個白痴造謠,在連隊裡發表了他討厭雨天的言論:因為濕答答的里斯會像根被水澆熄的木炭,點不起火。導致每次一下起雨,他都會收到許多同情的目光。
嘖,簡直無聊透頂。
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傳的謠言,他就讓那傢伙明白什麼叫作活體燃燒,到時候再看看誰才是那根木炭。
越想越氣,里斯有些自暴自棄地用力吸起菸,但吐雲菸後又將頭窩在敞開的兩腿之間,那根菸隨著手指無力地指向地面,他煩躁地抓起頭,把頭髮弄亂,現在他只希望快、點、停、雨、吧!
不過這場雨看起來只有越下越大的跡象,這讓他開始想是否該點起第二支菸。
也許正因為如此,當里斯插手進入外套口袋,準備掏出菸盒時,他注意到在不遠的樹林裡的某棵大樹上有股騷動。
其實要發現那異狀也要有過人的眼力。埋沒在雨中的樹林裡,唯獨一棵樹的端頂在大雨中左右搖擺。感到莫名奇妙的里斯瞇起眼睛,凝聚視線,接著他不可敢置信地瞪向那一處。
未經思考,下一秒他便衝入了雨中,跟著騷動掉落的菸在雨裡瞬間熄滅。
里斯邊咒罵邊奔向那棵少說有兩層樓高的樹。該死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的眼前,他怎麼到現在才發現?都要怪該死的雨聲掩埋了那悽涼又細小的貓聲。
「喂!」
里斯在樹下朝上頭大喊,落下的水滴打在臉上,他只好舉起手護住眼睛。
在大樹的頂端纏著一團東西,因為天色昏暗得仔細看才能發現到。那是隻貓,那隻總是跟他掏食物的怪貓。乍看下來是交錯繁雜的樹枝困住了貓,而貓的四肢勾著已經被抓成像枯木的樹枝,可以說全身懸至在半空中。
他看著貓吊在樹頂上左右搖晃,根本無處可去。所以說那隻蠢貓一開始是怎麼爬上樹的?!
里斯不管自己會被雨淋濕,他脫下外套,用手臂將衣服撐開,想作為臨時的網袋使用。他又對樹上的貓大喊幾聲,只希望貓能聽到,並能理解成他會好好地接住它,所以就放心地跳下來吧。
但貓縱使搖搖欲墜,依然死纏著樹枝,落下的雨早以將貓淋成乾巴巴的模樣,起起落落的貓聲只讓里斯又氣又急。
正當里斯想著是否該親自爬上樹抓貓時,貓忽然彈開樹,躍身往下跳。
假如一切都如里斯所預想般進行,那麼這時候他早就用外套接到貓,然後找個地方避雨。
但從高處跳下的貓不知道是沒長眼睛,還是壓根放就棄直接閉死眼睛。等里斯意識到那迎面而來的貓時,貓張開四肢直撲上他的臉,下一秒他的眼睛被濕貓毛所遮住,險些沒因衝擊力撞倒在地上。
里斯完全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當下他只想將貓從臉上扒下,但當他抓扯著貓的毛皮,他發現貓正在發抖,連尾巴都捲起縮成了一團。
「可惡!」里斯將外套披在頭上,手將貓往一旁挪,從撥出的空隙中找到校舍的方向,也不管會不會撞到東西直往那處直奔。
等終於再次回到屋簷下,他氣虛地彎下腰,接著來得幾分鐘他費盡心力才終於把貓從他的臉上扒下來。還好縮在外套裡的貓沒伸出爪子,不然這張帥氣的臉上可會多出幾條抓子痕。
「我到底在搞些什麼…」
里斯捧著貓跌坐在地上,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搞得如此狼狽,連在他很久以前被野狼群包圍也沒落得這樣的下場。看著手上的外套,這件衣服大概也完蛋了,更別說口袋裡的菸。唉……沾滿整件的貓毛就算再怎麼努力刷洗也不見得能弄乾淨,於是他很乾脆地把外套當毛巾使用,開始搓揉包在裡頭的貓。
嗯──他邊搓邊盤算著,也許他可以偷溜進那對雙子的宿舍裡,剛好兩人上身的體型與他差不多,只要偷偷換掉一件上衣,也不會知道是誰幹的,至於當衣櫥打開後看到皺巴巴的衣服,那對兄弟會怎樣就讓他們自己私下解決吧。
決定好後,里斯將注意力轉移回他的雙手,外套裡的貓閉著眼,任由他有些粗魯地搓揉,貓已經不再發抖,可以算是鎮定了。他繼續搓揉,沒過多久,手裡的貓雖然稱不上是全乾,但至少不是隻濕淋淋滴水的貓了。
最後里斯將外套撥開,把貓高舉在空中。
眼睛掃了一下,他對貓說,「原來妳是母的啊。」
不知道是說錯了什麼,貓忽然發起神經似地在他的手裡瘋狂掙扎,最後咬了他的手腕才從他手中掙脫。
里斯甩著疼痛的右手,手背上頭出現了一排齒痕,他氣牙牙地瞪著落地後甩身去水的貓。這隻貓居然當著他的面開始梳洗自己的毛髮,根本不像是那隻不久前還在發抖的動物。
「妳這忘恩負義的傢伙……」他狠狠地地道。
貓、貓、貓,里斯默念幾句後忽然迸出了一句:「喂,叫妳毛球如何?」反正這隻貓經常出現在他面前,有個名字也比較好稱呼。
沒想到貓居然在梳洗間抬頭瞪了他一眼,彷彿在問里斯是哪隻眼瞎了,它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毛球嗎?
「不喜歡啊?」里斯沒想到他會被隻動物回瞪,難道毛球這個名字不好嗎?他想了想後說,「那麼叫淑女(Lady)吧。」
貓停止了梳洗,將手(還是腳?)放下,奇妙的是,貓抬頭望向他。
「嗯?」對望下,里斯忽然覺得這隻貓有某種靈氣,看著印在貓眼裡的倒影,他感覺自己正面對著的是個人類而非一隻動物。
貓起身,走了過來,他看著貓的前肢踏上了他的大腿,他跟著伸出手,順起了那身毛髮。貓用頭頂了頂他的手後開始舔起手腕上的咬痕,這讓里斯忍不住輕笑。
「怎麼也應該是讓騎士親吻少女的手吧?」他對貓說。
手指繞過了貓的耳朵,摸起了耳根,他發現這個動作會促使貓耳抖動,接著他又試了幾次,直到貓甩開他。遭到拒絕後他只好回去順起了貓的毛,從脖子一路到伸直的軀幹上,最後才抽手。
貓因停手後而抬頭看向他,面對貓的凝視,他撇開頭,望向外頭的大雨。雖然身上的衣服因為濕透而沾黏著身體,弄得有些不舒服,里斯卻不怎麼在意,他甚至也沒注意到自己臉上不知何時浮起的淡淡笑顏。
「啊~~啊!」他對著外頭雨說,「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