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Day2)
如果要我形容Elektra Natchios這位女性,我發現我無法很明確地去形容她,這不單是因為Elektra是所有男性夢寐以求的女人。
她的笑聲像春天的雀鳴,在耳邊低喃時會令人忍不住微笑。她的唇像蜂蜜,沾上後便會難以停止回憶她留在你嘴上味道,光是想著她,你會舔口渴地自己的嘴唇,只為了再次品嚐那麼一點的芳香。
然而她又像個謎語,在你以為你了解她時,她便會顛覆你的認知從你的眼前消失。她是秋天刮過樹枝的風,抓不住也留不住,你不想讓她離開,因為你還沒準備好面對在她走後緊接而來的冬天。
儘管她像毒品一樣致命,愛過她,或被她所愛,我會說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記憶中,Elektra與我總是躺在床上,慵懶地、單純地躺著,其他的事物通通被我們關在房外。房裡有股溫暖午後陽光曬過後暖暖的味道的,但沒有光的熱度,百葉窗ㄧ定濾除了陽光,我沒有戴上墨鏡,Elektra就躺在我的雙臂裡,身體的重量下沉至我的腹上。
她撥弄我的頭髮,直到指尖停留在我的耳垂下,我多麼希望我的眼睛沒瞎,這樣我就可以看她的頭髮是如何停留在她的頸線上。
「Matt。」
她的聲音很小,就像呼吸聲,我低下頭,不是為了讓她的聲音更清楚,再小的聲音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低下頭是因為記憶中的我那麼作了。在我可以吻他之前,她在我唇下低聲說。這次她的聲音扭曲成幽域的回聲,我知道那不是Elektra的聲音。
「Matt,你為什麼沒救她?」
然後我醒了。
醒來後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我沒躺在我的床上,從皮革的質感來判斷,我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這倒解釋了脖子痛,三人座位對我來說還嫌小了一點。
我夢到了Elektra,我大學時期的女朋友,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她,至少有四年了吧?自從她發生意外去世後,有段時間我一直活在過去,外在世界依然運作著,但我卻不想參與。直到Foggy在我倆的事務所遭人槍擊,我站在Foggy的病房裡,聽著生理監視器跳著心律聲,我才驚覺我必須回到現實,不然我會失去所有還在我身邊的人。
我會想念Elektra,就跟我一直惦念著父親一樣,我把與他們在一起的回憶視為至寶放在心裡,因為是他們使我成為一位更好的人。每當我提起他們時,我的眼裡也許會有眼淚,但我同時我也會笑著,引以為傲地與他人分享我們曾經共享過的時光。
有時我會想,如果那天我們倆沒有走出那個房間,時間是否就能停留在當下?
最後Elektra拖著我出房間,因為她想吃午餐,我不想離開,這點我沒跟她說。
也許我的心一直都還留在那,而Elektra沒有,但我遠永不會知道答案。
我躺回沙發扶手,花了數秒才想起昨晚我帶了某人回家,一位陌生人。
我從沙發上坐起身,我沒轉向臥室,反而面向某道窗的方向。我從不放任窗子開著不管,但那扇窗戶卻向外展開,馬路上的一點一滴聲音爬過三層樓直接進入房裡,平常那些聲音會拼命鑽著所有的細縫流向我,讓我不禁去想怎麼會有人有大門不走,而選擇爬窗?
我身後的臥室裡空無一人,那位陌生人已經離開了,他就像雨所打出的漣漪,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很快,連讓人去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昨天我在巷子裡發現的男子,因為Millie徹夜未歸,我只好在沒告知房東下把人帶家,如果讓Foggy知道了,準會被唸上一頓:你怎麼會笨到打撿到的陌生人帶回家?特別是當對方看起來就像是被追殺或被棄屍沒兩樣。你瘋了嗎?
也許我是瘋了。所有人都知道紐約不能算是個安全的地方,只要有錢跟人脈,你可以弄到任何一把槍,乾淨得或不乾淨的,至於你要怎麼使用,法律只供參考。那位陌生人可能是被害者也有可能是加害者,但當下他需要醫護治療,他又不准我叫人來,難道他指望我把他丟在巷子裡,然後等報紙上多一則新聞充小版面?
「我沒辦法把你丟在這,你需要幫助,我想要幫你,你別想把我甩開,所以你得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我說。
這個男人──他就像個黑洞,不管問些什麼,所有的問題都被吸收,正當我想他是不是打算完全無視我時,他說話了。
「醫療,跟食物。」他說。
「我家有簡單的醫療用品,繃帶之類的東西,跟食物。」
他像是在思考似地停頓,「好。」他終於說,我用手指四處摸索導盲棒並拾起,我協助他從地上站起時,他補充「對不起」時,我笑了。這個人的心有一處是軟的。
我夾著脫下的外套用肩膀扛起他的手臂,我在他身上聞到火硝的味道,是一種混了血腥的汗味,奇怪的是這味道並不讓我感到反趕,反而令我感到乾鹹,必須用舌頭濕潤嘴唇止渴。
從巷子到我的住處是短短的三分鐘路程,要一個殘障搬運一個負傷的大男人,三分鐘很快變成了十五分鐘,路上我用沉默哀悼身上那件徹底沒救的襯衫。當我注意到我所居住的三樓矮宅的一、二樓沒有生物的動靜,我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五,Millie每到星期五都會去朋友家住一晚。
我所住的套房在三樓,我開始認為把人帶回家不是個好主意,但他簡單地問了幾樓後便把我推開,自己踩著階梯往上爬。
我不知道一個人能承受多少的疼痛,他每個抬腳動作都在拉扯身上的傷口,但這人卻連哼都不哼一聲地一路爬上三樓,我作為邀請他回家的主人卻傻傻地跟在後頭。
到家後,我把家中所有找得到的醫療用品跟Millie的縫紉器具給他,他便佔用了我的浴室。我去準備我答應他的食物,我跟自己說如果等等聽到慘叫或咒罵聲都是正常的,但除了線與皮的磨擦聲、剪刀開合的聲音跟口水噎下喉嚨的聲音,浴室裡很安靜。
回到食物,我是可以煎些簡單的食物,盲人煮飯並不難,冰箱裡有培根跟麵包,只要熱鍋跟下食材,接下來只要憑味道翻鍋跟起鍋就好,但我有更好的選擇,冰箱裡還有Millie做的中式蛋炒飯。
三分鐘後,我將微波加熱好的食物擺在桌上後,我發現浴室沒了先前的動靜,平穩規律的心跳聲就躺在距離地面不高之處,我很快意識到浴室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推開浴室的門,然後人就在那,倒在浴室的磁磚上。我探了他頸脈,他的體溫很低,全身冒出冷汗,應該是失血的後遺症。
我將他扶起,他需要去醫院,現在,馬上。但他短暫回神的一句「對不起」又讓我壓下那個想法。我把人扛到臥室,把他放在床上,這樣他可以好好地躺下休息,即使我知道我之後我很可能會後悔。
那我後悔了嗎?
我回到廚房,本該擺在餐桌上盤子現在正掛在晾乾架上,至少他把炒飯吃了。我應該睡得很沉才沒被他吵醒,另外我該感謝老天我的頭還黏在脖子上,人要轉貪婪可只需一念之間。
我靜靜地坐回有些下陷的沙發,如果說我開始想念這位「對不起」先生會很奇怪嗎?紐約市裡應該有不少像他的人,他不是第一位身上有子彈開孔的人,也不是最後一位,就只求那是唯一一位從我家窗戶爬出去的人。
正當我想著接下來該做什麼時,被我擺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語音喊出來電是事務所。不是說放我假了嗎?怎麼才過個半天就有事?
我拾起手機,姆指一滑切入接聽。
「喂?」我問,語氣中帶點不耐煩。
「Murdock?」
我的坐直了腰,身體開始變僵硬,這不是Foggy的聲音。
一下了計程車我就知道我不喜歡這的氣味,我很可能會被這股氣味困擾一整天,甚至是一整個月,這的空氣過於混濁,有太多的灰燼、太乾燥、太刺鼻。我越是靠近我越能分辨出味道,燃燒木柴的煙燻味混了塑膠燒焦的臭味,還有其它讓嘴巴生出苦味的氣味。
而它們有個共同點,那就是火。
我聽到有人叫喊著指揮作業,火勢早已經控制住了,但還是有噴水柱降溫的聲音。
「Murdock。很好,終於有人來了。」早上在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從我的右後方傳來。
我回頭,叫我的是檢察官Tasha,早上也是她聯絡我,告知此事的第一人。她的手裡拿著一杯咖啡,淡淡的乳香味,也許是拿鐵,Tasha應該是位一天至少要有一杯咖啡的人。
「怎麼發生的?」我腦裡有數個問題擠著想發問,但我發現我只能擠出這個問題。
「鄰居說昨晚約10點時有聽到男女的爭執聲,2小時後火警鈴就響了,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凌晨才把火撲滅,現在正在作現場評估。」她說。
直覺告訴我Tasha出現在這准不會有好事,沒有理由一位檢察官會跑到火災現場,我不喜歡她的語氣,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就好像她正在等某件事情發生,不是被人刻意安排,而是像季節變化,時間自會帶來命運。
「Henry也許可以走出牢房,但只要Kerwin的案子重新立案偵查,Henry就還會是我們調查的對象。」Tasha說,「我得老實跟你說,這整件事在這場火災後整個超急轉而下,特別是對Henry,才出來第一天就有一間房子被燒成灰,我相信當初法官同意放人可沒希望發生這種事。」
我不確定Tasha想暗示些什麼,她對Henry有某種見解,先入為主的觀點,我只能猜是Tasha曾接觸過類似的案子才會對Henry有如此偏見。
但這仍不是位檢察官該有的態度。
「也許有人對他不利。」我一想起昨天在洗手間聽到的對話,雙手便開始用力扭轉導盲棒的把手。
「你對他還是那麼有信心。」她的話停在酌飲聲,隨後是牙齒磨咬咖啡塑膠蓋。
我們站在那等結果,令人尷尬的沉默,正當我想著是否該說些什麼時,Tasha對著某個方向喊,「看來他們發現了什麼。」
我們讓他們走向我們,我看不到但我知道飄過來的味道,那是聞起來像炭煤跟煎煮脂肪──肉的味道。我憋住氣等著消防隊把人抬離現場,我的胃在翻騰,光是去想就覺得噁心。
走在最後頭的消防員來到我們面前,舉起手裡的東西報告結果。
「好消息是我們只找到一具屍體。」他說。
我不確定這對我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消防員繼續,「根據房屋的平面圖來看,屍體被發現的地方應該是廚房,雖然還沒有檢驗報告,但就體型來看,我會說那是太太。起火點是離廚房最遠的起居室,現場有檢測到汽油的成分,評估是人為縱火。」
「我敢打賭你還相信Henry是無辜的。」Tasha說,我知道她回頭撇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