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見過最醜的蛋糕。」
說話的是名為傑多的少年,在他眼前的木桌上擺著一個草莓裝飾的白奶油蛋糕──如果你要稱那為蛋糕的話。草莓分佈的不均勻,上層擠花奶油坍塌,更別說一邊奶油平面明顯偏高,怎麼看都是個無法搬出檯面販賣的不合格品。
「也許外型不怎麼好看,但我向你保證味道絕對美味。」身為店長的路德邊說邊把目光瞟向躲在吧台後擦拭杯子的布朗寧,身為打工者的後者乾笑了幾聲後把頭壓得更低。傑多猜蛋糕的奶油裝飾一定出於布朗寧之手,而路德抱著看戲的心態等看結果,因為這布朗寧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耳邊鬢角與額頭上都沾到少許的白奶油。
傑多單手撐著下巴,問準備著手將蛋糕分盤的阿奇波爾多,「為什麼我們要吃蛋糕?」
「因為今天是芽月十六日。」阿奇波爾多回答。
「我以為這裡沒有曆法的制度。」里斯問。
「一開始是沒有,但很久以前有個人開始幫日子添上名字,算了算,今天是芽月十六日。真要說,這日期也只能純粹供作參考,因為根本沒有依據可言。」路德說。
「芽月十六日是什麼節日?」傑多問。
阿奇波爾多與路德對視後,笑咪咪地回答:「就是吃蛋糕的日子。」
傑多抿起嘴,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他轉向其他的隊友,艾茵、史普拉多與大小姐正睜大眼睛看著桌上的蛋糕,人偶就算了,不知道獸人們是不是第一次看到蛋糕這種食物,一副興致勃勃地想看蛋糕剖開後裡頭是什麼模樣。
「那麼現在,」阿奇波爾多舉起手上的蛋糕刀,「誰要蛋糕?」
大小姐與獸人們聽了後眼睛簡直在發亮,他們立即舉起手,慢了一拍的傑多趕緊跟著舉手。
路德將所有的餐具送上後便退到布朗寧身旁,面對後台那被奶油弄得滑稽的臉始終無動於衷。
「你看起來很高興。」布朗寧抬頭時說,他注意到路德一直笑著。
「是嗎?」路德看向圍起蛋糕的戰士們,除了阿奇波爾多與他自己外,沒人知道那其實是個生日蛋糕,就連壽星傑多也不知道這蛋糕是特別為他所準備的。
路德把桌上疊好的餐巾紙遞給對布朗寧,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布朗寧意識到後開始笨拙地擦去臉上的奶油。看著布朗寧,紅衣侍者希望有天他可以與這個人分享他的故事。
路德聽說過傑多這個人,一個特別的存在,但當他親眼終於見到本尊時,眼前的景象根本可以用人間地獄來形容。
在星幽界被喚醒的人都知道支配這個近似冥界的世界是炎之聖女,而祂的發言人正是作為引路人的侍者,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侍者仍也有分體系,分別是服侍於聖女身旁的黑衣侍者與在初始之『鎮』協助戰士們的侍者。
鮮少人知道黑衣侍者的存在,因為他們與鎮上的侍者擁有同樣的樣貌,再加上黑衣侍者極少露面,凡是見過他們的人都以為是黑衣侍者是他們所認識的,在鎮上某家店裡的侍者。
那天路德收到一封黑色信函,他一看到信封上的烙印就知道寄件者是誰,裡頭沒有多餘的訊息,只有這次被召換的人的名字。他向布勞交待每日的任務後便隻身前往聖女之館,因為除非受到邀請,他們是不能擅自進入聖女之館。
到達聖女之館後並沒有人出來接待他,但路德早知道該去哪報到。
聖女之館裡有間特別的房間,在陳列石像鬼的哥德式長廊最深處有扇門,當你開門時會有種穿越至另一個時空的錯覺。那是一個馬戲團帳篷,奇怪的是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高空彈跳的瞭望台,沒有裝猛獸的鐵籠,更沒有表演道具,唯一讓人聯想到馬戲團的是一個被觀眾席所環繞,下陷幾尺的圓形舞台。
路德在那找到身穿黑衣的梅倫與自己的分身,另一個他戴著金框眼鏡,身穿與他相似的服裝,但那身執事服並非鮮豔的紅色而是漆黑如墨的黑色。
紅衣侍者將手上的信函收入大衣口袋裡,他走上前來到黑衣侍者身旁,跟著對方看向底下的舞台,不感到意外地,裡頭片地身首異處的屍體,男女老少,他們的共同點是都沒有面孔。
路德不知道自己來得是不是時候,當他走進來時剛好目睹舞台上一名少年的倒下,那名少年必定非比尋常,因為他好像看到少年的身體發光,正常人的身體是不可能發光的。
「又失敗了。到底是為什麼呢?話說回來,這又是第幾個?」別於路德所熟知的梅倫說道,黑衣梅倫用手指撫著下唇,似乎非常苦惱。
「五十六。」路德聽到另一個自己說,「因為他終於知道,如果想要救自己的母親,那麼關鍵的他就必須死去。就跟先是雞還是蛋的問題一樣,一人是無法改寫已發生的事。否認這個上下因果關係就是否認自身的存在。」
「真可憐。越是想擺脫命運的控制,越是身陷其中。我懷疑他是否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那個梅倫說,「為什麼這一個就不能像其他的戰士那樣分割成不同多個個體。把不必要的記憶移除,再給予暗示,這樣會少去許多的不穩定性。」
「因為這個比較特別。」黑衣路德回答,「聖女交待『傑多』不能作成分體,他必須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至於分體,我不認為那樣可以解決不穩定的問題,分體後的戰士雖然好控制,但畢竟還是『殘缺』的,刀叉可以用來切東西,但卻不能用來喝湯。走捷徑往往會錯失最好的景色。」
「真意外能聽到你說出這樣的話。」一直沉默的路德插入他們的對話中。
黑衣梅倫應聲回頭,見到來者時挑眉,「啊,你來了?你為什麼會來?」他問。
「是我叫他來的。」黑衣路德插了進來。他比了個手勢,要梅倫離開。
等梅倫離開房間後,紅衣侍者直接切入正題,「為什麼把我叫來?」
「你也看到了,我們遇到了些麻煩。」黑衣侍者看向横尸遍野的舞台。
「是你們,還是我們?」
「有差別嗎?我跟你可都出自同一個本體。」黑衣侍者嘆息,他推了推金框眼鏡,望向舞台,「我不是叫你來開辯論會的。我說過,我們遇到了麻煩,這個靈魂我們沒辦法使用。不管我們怎麼試,他到了最終都會陷入自我毀滅的迴圈裡。要是一人無法負荷自身的記憶,簡單來說就是個廢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很可惜我們無法移除他的記憶,因為我們需要他的因果能力,而問題就出自於他的這個能力,沒了記憶,傑多就無法使用或控制他的能力。
「如果一人對我沒有用,那我又何必留著?但聖女說了,她要傑多成為戰士,所以我就想到你的那個溫室小花圃。看來你辛苦的結果終於可以發揮點作用。」他回頭,看到對方一臉凝重,他問道,「怎麼,你看起來很生氣呢。」
「我只是不喜歡你的口氣。」
紅衣侍者跳至傑多所在的舞台,他彎腰將少年抱起,動作像是栽取溫室裡的一朵花,少年輕得跟空氣一樣,毫無重量可言。
「他就任我處置了?」他問。
「如果你可以把玩具修好。當然。」
路德將傑多帶出舞台,離開前他聽到另一個自己對他說,「你在生氣,就因為我的用詞?你知道我說的可是你內心的話。你可以無視我,否認我,但別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本來就是為了成為彼此的敵人而被聖女所製造出來的。」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
然後他推門而出。
阿奇波爾多蹲下身查看傑多,少年像個人偶擺放在木椅上,乍看之下就像正沉睡著。他從沒想過會再見到傑多──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
躲在他身後的大小姐好奇地露出了頭,在確定傑多一時半刻不會醒來便開始用手指戳少年的臉頰。阿奇波爾多回頭看向同隊的炎之劍士想詢問對方的意見,里斯聳了聳肩,表示任由阿奇波爾多作決定。
「你可以放心把傑多交給我,我會好好地照顧他。」阿奇波爾多對路德說。
「我相信你會的。」路德向他們欠身行禮。
一直保持沉默的里斯忽然開口,「但這似乎幫了你們一個大忙。我們又能得些什麼好處?我可不接受無償的差事。」
路德回里斯一記眼神,最後他帶著招牌笑容說道,「我倒可以想想我能做些什麼。」
阿奇波爾多小心地切著蛋糕,以草莓作為分界,他把蛋糕切成一塊塊後分給所有人。一塊蛋糕一個草莓,非常公平。
切到了最後兩份時,傑多看著端盤上所剩不多的蛋糕,最後兩個草莓相貼著彼此,如果從中間切開就會分得極大與極小片的蛋糕,阿奇波爾多如果要平均分配就得把草莓移位。
但刀子繞過了那兩顆草莓,把蛋糕分成兩塊,阿奇波爾多把有兩顆草莓的那一塊給了傑多,自己拿沒有草莓的那一塊。
所有人都注意到傑多的那份蛋糕明顯地比所有人分得的還大片。
但重點是上了果膠的草莓。
史普拉多直盯著對方盤上的蛋糕,傑多注意到後將蛋糕挪向自己,表明了狼人別想動他的那一份。
「來。」
艾茵將自己的草莓擺到史普拉多的蛋糕上,現在狼人的蛋糕也有兩顆草莓了,得到額外的草莓後,史普拉多對艾茵露出大大的笑容。
只是狼人不知道其實艾茵也想吃草莓,但如果可以看到史普拉多的笑容,倒也值得。
但接力賽還沒結束,因為里斯把他的草莓給了艾茵。
「我不吃草莓。」里斯解釋。
「咦?」艾茵不知所措地盯著里斯給她的草莓。明明就只是個草莓,為什麼她的臉頰開始發燙?
看到艾茵越泛越紅的雙頰,史普拉多不滿地嘟起嘴,他立即把自己的兩顆草莓移到艾茵的盤上,「那我也不吃!」他說。
「咦咦咦?!」艾茵叫嚷出聲,她搞不懂為什麼她的草莓從一顆變零顆後又變成了三顆。
坐在對面的傑多吃著自己的蛋糕,對於每天必定上演的戲碼他也不覺得奇怪了。里斯與史普拉多繼續夾著少女互瞪時,這時大小姐用叉子把自己的那顆草莓送入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