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還是把某段獨立開來,要找也比較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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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把這喝了。」
那人將塑膠瓶瓶口湊到他的嘴邊,他很想吸取滑過嘴唇的液體,管他是不是毒藥,但他根本沒力氣喝水。大概發現他無法喝水,塑膠瓶口又被移開,直到另一樣東西湊上他的嘴巴。
那是某人的嘴唇。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會被吻,直到冰涼的液體進入口腔滑入喉嚨,他才驚覺這人正在用自己的嘴餵他喝水。
那人在餵完水後又退離去取水,這次他希求更多,不只是水,還要別的。嘴巴再次被堵上時,他把舌頭伸了過去,與對方交纏。他沒注意到這已經不是單純的餵水了,而是在調情──撇除當下的天時地利。
一切是如此美好,直到他被對方推開。
「你!」他聽到對方說,語氣有點落敗,「你現在還有心情搞這個?」
他聽到對方嘆息,他得意地笑了。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他可以想像對方現在的表情,是無奈?生氣?或甚至是憐愛?
對方不再餵水後便開始著手去解開他身上的繩索,手上的束縛一被解開他便往前倒對方的肩膀上。雖然稱不上溫柔,但那人小心抬起他的頭,他看不到但可以感覺得到對方似乎在察看他。
這個人,是個男人(可惜沒有胸部),比他矮,可能還比他瘦,光是支撐他全身的重量可能就很難移動。但依偎在那個人的身上,腰被對方的手環住撐起,他感到無比安全。
他想,也許他已經死了也說不定。
「你可以走路嗎?」對方問。
他沒回答,但有跟著對方移動而跨步,雖然他很想就這樣躺在對方身上。他讓對方領著路,自己只是基於反射動作跟著走。他們出了牢房,對方大概不知道該走哪好,先是左看右看後才選定方向,他甚至聽到對方小聲地說出:「走這裡好了...」讓他懷疑營救者的可靠性,沒有逃脫計劃嗎?
反正怎樣都總比死在牢房裡好。
為了消除逃脫的緊張感,對方開始說起自己的事,雖然所有的話題都在「我家的那傻小子」上打轉。由此推測,對方十之八九是個父親,又或者是某人名義或非名義上的監護人。
就在他想他們運氣真好還沒被發現時,警鈴響了,看來有人發現他從牢房裡消失了。
「該死!我們得快一點。」對方說,並加快拖行的步伐。
他們進到某個房間,他聽到門被關上鎖上,接著他被拖到某面牆壁,那裡有個開口,似乎是個通道。
「聽著,我知道你可能沒辦法,但現在你必須爬進去,這個排氣管會通到甲板。我會到別層去擾亂他們,把人引開,應該能幫你爭取到一些時間,你就趁這機會想辦法下船,不然你就再也沒機會離開了。」對方說。
等他爬進去後,他聽到金屬門被關上的聲音,然後只剩下他拖動身體擠過通道的聲音,看來只能靠自己了。沒多久他便聽到某處傳來槍聲,槍聲斷斷續續延續了一陣,這是好事,代表救他的人還沒被抓到。
在通道裡頭的空氣很差,讓他開始流汗,但也勉強使他可以睜開眼。在黑暗中他開始想著他為什麼會惹上這攤渾水,現在又是如何會在這通道裡像隻蟲子般爬行。他不怪把他塞入這的人,真的,相對的,他很感激對方,光是把他放出牢房就不知道會害他自己惹上多少麻煩。
當他爬到通道的盡頭時,槍聲停了。這不是好現象。從通管爬出後,他在甲板上沒看到任何人,他記得甲板上會有數十名巡邏員定點巡邏,看來應該都被那人所引走了。
站在夜風中他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辦,那人沒告訴他到了甲板後的事,他也不敢逗留太久,最後他直接爬過護欄跳進大海裡,現在是夜晚,可以藉由黑暗的優勢隱沒自己。
落水後他游得很慢,因為海水很冰,幾乎快把他的心臟給凍結了。他在海上載沉載浮,緩慢脫離船艇,他不時地回頭查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直到現在他的運氣都很好,就希望另一邊也無事。
接著他聽到甲板上有聲音,他回頭,剛好目睹上到甲板上的人將某個人向外投入大海中,落下的物體在海面上打起一波水花。
他在海面上飄浮了好一陣子,看著那人的落水處,直到甲板上的燈熄滅才想起自己該游上岸。
這次他不再回頭。
***
看著眼前的建築物冒出團團大火,他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這些日子來,他經常在回憶過去的事,特別是迪歐與他的對話。
『有沒有想過當我們退休後,我們該做些什麼?』在夕陽下,迪歐問他。
混了這麼多年,他倒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結婚生子,到鄉下種菜。』迪歐說。
他笑了。『你?種菜?我看你連鋤頭都不會拿吧。』
『我想當個普通人。我不想讓我的孩子認為自己的爸爸是壞人。』
『壞人?』
『是啊。壞人。就是那些在童話故事書本裡的壞人。』
『像是小紅帽的大野狼跟灰姑娘的後母嗎?』他問。
迪歐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這時他才發現養子的神態與他那死去的老友極為相似。果然迪歐是那人的孩子。
『我不想再當壞人了。』
夕陽融化了迪歐的輪廓,使他染上了朦朧的光暈。
『因為,壞人到了故事的最後都死了。』他聽到迪歐如此說。
可是迪歐啊,你並不是壞人,真正的壞人是我。是我害死了你。
「老大,他在這。」
布朗寧被人架入某個私人包廂中,路西斯正在裡頭等他。他被路西斯的手下壓住,雙膝跪地,從路西斯臉上的表情可以知道對方很滿意現在這個結果。
路西斯是個外表斯文的生意人,是除了布朗寧外,另一個下任Prime One二當家的候選人。大家都看好他能當上Prime One二當家,連布朗寧都認為路西斯會比他還適合這位子,更別說他根本沒那種對權勢的慾望。可是自從上任二當家在敵陣火拼下身亡後,至經一年多了都沒人去補那職缺,窗口都開了這麼很久,但沒人知道Prime One的老大在想些什麼。
路西斯推著鼻樑上的眼鏡,蹲下與布朗寧平視,用手掌拍了他的臉頰,「大衛!大衛、大衛……你這幾天變得很不乖呢。」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總是很調皮的。」布朗寧回答,要不是彼此都因為過去的歷史而多少了解對方,不知者還以為他們在談論氣候這種日常對話。
「畢竟你是大衛‧布朗寧,我還能說些什麼呢?你說對吧?」最後的問題是路西斯問在場的手下們,他們每個都抖著肩膀,笑的很滑稽。
路西斯點著手上的雪茄,甩掉火柴端的火後問:「3天3個據點,不是被炸就是半毀。你就這麼恨我嗎?」
「是你自己的敵人太多,別把矛頭轉到我這。」
「我知道是你幹的,就只有你會在動手前要所有人先離開,就只有你會好人到不會去傷害其他人,你那連動物都不願意傷害,可憐到氾濫的慈悲心。但我不了解的是,為什麼每當你離開沒多久,條子就接著找上門來。你有跟警方勾結嗎?要是老大聽到這消息可不會高興的唷。」
布朗寧呵了一聲,「老大?你的手下都稱你老大了,你的眼裡還有我們的頭頭嗎?」
路西斯的額頭冒起了青筋,手上的雪茄被他捏斷,掉了一截在地上,他踩著那截雪茄,眼神變得極為冰冷。
「布朗寧,為什麼你要炸掉我的餐廳?」路西斯放慢速度,咬字清楚地問。
「我不喜歡那,伙食太差。」
「我的妓院?」
「服務太爛。」
「我的汽車旅館?」
「地點太偏僻。」
「我操!」
路西斯捏緊拳頭,用戴著金戒指的拳頭朝布朗寧臉部揮去,光是一拳便將布朗寧打倒在地上。布朗寧落地後又被路西斯的手下拖了起來。有血的味道,鼻子吸了吸,布朗寧確定自己流鼻血了。
「你可別忘了現在是你在我手裡,是我的婊子!」路西斯擰起布朗寧的頭髮,要布朗寧抬頭面對他,「現在,告訴我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的?有什麼話想要我幫你刻在墓碑上?」
「為什麼你要把他們殺了?」布朗寧說。
「你說的是你那票手下?」
路西斯的手一揮,像甩去髒東西將布朗寧放開。
「如果你要的是我的人頭,那麼就只要針對我下手,為什麼又要殺光他們?」布朗寧說。
「你現在可了解失去他人的感覺了?」路西斯看著布朗寧,「嘿!我不是惹起所有事端的人。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兩年前,是你殺了我的哥哥,還讓他背上叛徒的黑鍋,更讓他的死無葬身之地。」
布朗寧睜大眼睛瞪著路西斯,這令路西斯十分滿意。
「你真以為沒人知道當年是誰把犯人放了?不過這樣也好,少了我哥,就少一個競爭對手,但是──」路西斯掏出插在腰後的手槍,他拔出彈匣確定內有子彈,「就算我再怎麼討厭他,都還是要有人幫他報仇。就所謂家務事還是得自個處理。」
「你知道我等這天有多久嗎?」路西斯將槍口壓在布朗寧的太陽穴,但後者根本不動於衷,布朗寧頂著無聊的表情,看了就讓他火大,他將槍壓得更緊,噴吐口沫對布朗寧說,「我討厭你。總是漠不關心組織裡的事,但老大卻中意你。操你媽的!你知道我為了爬到現在這個地位付出多少嗎?!」
就在路西斯享受能親手斃了眼前這個眼中釘時,忽然有人闖進房內打斷他們。
「老、老大!」來者驚慌失措的表情惹來不少關注的目光。
「幹什麼?沒看到我在忙嗎?」
「店裡來了個偵探,說是要找布朗寧先生。」
「說他不在。」
「可是──」
「不會找個理由把他打發掉啊!啊?一群廢物!我養你們是幹什麼的!?」
回答他的是樓下的咒罵與槍火聲,路西斯使了個眼神,被槍點到的手下掏出傢伙,下樓支援其他兄弟。
「嗯?偵探?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後援呢。」看著手下一個一個走出包廂,路西斯已經可以預見一個滿是槍孔的屍體。
「就算過了一百年,你也不可能成為Prime One的二當家。」布朗寧說。
「你說什麼?」路西斯回頭看著布朗寧,語中滿是怒意。
布朗寧搖頭,「老大要的是一個會用大腦,有計畫的人。」
「那你認為你就是那個人?」路西斯將槍頭指回布朗寧,「什麼會用大腦。這是我聽過最愚蠢的話。組織裡的大小事那老頭子什麼都不知道,還不是都靠著我們這些人幫他做事,他卻一個人躲在後頭自個兒享樂。」
「二當家的事一直沒有決定,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布朗寧忽然問。
路西斯皺眉,不用布朗寧說他當然覺得奇怪,但他等著聽布朗寧想說些什麼。
「老大就是老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底下的人在做什麼,狗咬狗,與其自己清理門戶,放著你們去廝殺就好了。真的,我相信你比誰都適合坐上那腐敗的座位,但我想他早知道你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爬上去後總有一天會反咬他一口,所以那不如就以候選人的名義把你限制在他的籠子裡。」
布朗寧發現路西斯的表情變得凝重,於是他深深地嘆息。
「而現在他依然放任不管──」他說,「那就只代表在等我親自動手。」
話一落,布朗寧徒手想奪路西斯手上的槍,後者查覺到他的意圖直接扣下扳機,可惜彈軌偏了,子彈埋入大理石地板上時布朗寧用腋下夾持住路西斯的右手,限制住對方的動作。
路西斯的手下見狀紛紛跑上來想將布朗寧從頭頭身上拉開,事態原本可以朝那發展,但路西斯在布朗寧抓住他時便慌了,手指扣著扳機胡亂開火,布朗寧借此控制路西斯的手,讓槍口對向所有朝他們靠近的人。
並沒有花上多久時間便讓路西斯所有的手下中槍倒下。
很快地彈夾內的子彈被打完,布朗寧趁路西斯還沒搞清楚狀況放開他,滑身躲到房間裡的黑色烤漆三角鋼琴後。 他是可以繼續與路西斯糾纏,但他不擅長動粗,而路西斯雖看起來是個弱書生,他也很清楚對方的體術,所以打帶跑對他來說比較有優勢。
被布朗寧放開的路西斯終於找回一絲理智,但見一地的手下屍體,他又開始尖叫,「出來!你這個膽小鬼!」
布朗寧趁路西斯尋找填補用彈匣時,他放開鋼琴支腳輪子上的卡榫,用身體頂著鋼琴去撞路西斯。等路西斯換好彈匣再次夾舉槍時,剛好被迎面而來的鋼琴撞的正著,他發誓要把布朗寧大卸八塊,但槍口卻對準不到布朗寧。
借助底下的輪子,布朗寧踩足了力,將鋼琴迎擊包廂內足以直觀樓下大廳的玻璃,他聽到響亮的撞擊聲,那玻璃窗被擊碎,接著他隨著鋼琴從二樓跌到樓下的大廳中。
布朗寧重心不穩地從殘骸中起身,順手將沾在身上的木削撥掉。這一摔摔得不輕,使他全身腰痠背痛,還好底下有個墊背的傢伙,倒還不至於摔斷手腳。他打量一下四周,被眼前所看到的景物驚嘆到吹出口哨。看來除了樓上外,樓下也在開派對,大廳裡横屍遍野,處處可以聽得到細小的哀嚎聲,除了他外還有一人站立著。
那人注意到布朗寧,轉身朝向他的方向。
看,那不是今早才見過的暴力偵探嗎?
「嗨。」布朗寧隨手揮了揮手與對方打招呼,「你是怎麼把手銬解開的?」他問。
回答他的是對方的臭臉。柯布的臉上有陰影,根本就是那種被太太拋棄,頹廢酗酒的人才會有的表情。呼,到底是誰把偵探惹火了?
「你把那酒喝了?」布朗寧問。
「喝光了。」柯布回。
「每一滴?」他記得那酒的瓶口還挺窄小的。
「每一滴。」
布朗寧又吹了一聲口哨,這倒令人佩服,那可是酒精濃度超高的烈酒,柯布居然到現在──他看了一旁牆上的時鐘──五小時後還沒倒?
「你不問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柯布問。
布朗寧翻起頸上的衣領,露出小如蟲子般的追蹤器,聳了聳肩,「我不認為條子會就這樣讓我大搖大擺走出警局。」
兩人對視的目光很快因某人的呻吟而轉移。路西斯雖被壓在鋼琴底下,但還苟延殘喘想勾掉落在不遠處的手槍。布朗寧走了上去,彎身將地上的手槍拾起。他查看手上的槍,剩兩顆子彈,剛好。
接著他將槍口指向在鋼琴底下動彈不得的路西斯。
「拜託......讓我走。」路西斯放下身段對布朗寧哀求,想求個饒命不死,「你從不殺人,不是嗎?你討厭麻煩的事,復仇這事太麻煩了,不是嗎?」
「是啊,復仇太麻煩了。」布朗寧說,帶著悲傷的目光微微垂落。
「但我已經是半死之人。」
接著他扣下了扳機。
看著槍口冒出的硝煙,鮮血流至鞋邊,布朗寧聽到柯布從他的正後方問:「開心了嗎?」
「說真的,」布朗寧回頭,眼眶泛淚,莞爾而笑,「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甚至覺得空虛。」
「警察馬上就要來了。」柯布拿起手機,想撥給莎莉那個女人來清理善後,但回頭之際發現布朗寧舉起手槍,對準著他。
「吶......我累了。」布朗寧用即為疲憊的語氣道。
「你在幹什麼。」柯布將手機放下。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該怎麼樣才能真正脫離組織退休。然後我現在終於想到了。」布朗寧緩緩地抬頭,看著柯布,「你應該也知道吧,好人與壞人的鐵則。每個故事都有自己的結局,但好人到了最後都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而壞人嘛,不是得到應有的報應,就是死了。」
「所以我便開始在想到底該如何退休。黑道火拼,無人生還,死的都是壞人,故事完結。所有人都高興。」布朗寧忽然想到什麼似,接著又說,「啊!對了,都忘了,某個路過的偵探很不幸被波及,誰叫每個故事都得來個小小的悲劇,應觀眾要求嘛。怎樣?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這是我聽過最糟糕的故事。」柯布說。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布朗寧說,手上的槍依然舉起對著柯布。
「我可不希望就這樣被人宣告自己的結局,我寧可創造自己的命運。」
柯布將手插入西裝褲口袋裡,拔出時手裡多了一枚銀幣,作出準備拋硬幣的手勢。
「你要跟我賭一把嗎?」他問。
布朗寧看了那枚銀幣一眼,想起他在對方家中尋找照片時,看到垃圾桶裡作廢的賽馬票,那時他想這人除了愛賭就算了,還沒什麼財運。
「賭?呵。你是我看過最沒賭運的人,你真的願意把自己的命賭在一枚硬幣上嗎?」布朗寧說。
「這可不是普通的硬幣,這是獨立宣言百年紀念硬幣。」
經柯布這麼一提布朗寧才注意到硬幣除了尺寸較大外,正面是女皇頭,背面是展翼老鷹。與一般正面皇宮與背面稻穗的錢幣不同。
但還不都是個硬幣。
不等布朗寧反應,柯布直接拋出銀幣。銀光在空中閃爍,等銀幣落下時,他用手將錢幣接住。
「頭,還是尾?」柯布合緊拳頭問。
布朗寧眉一抬,為被強迫加入這場遊戲中感到不悅。但一見到柯布認真的表情,他也起了些興致。
「你要讓我先選?那麼我賭頭,就跟你賭一顆子彈。」他說,憑他的眼力,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會猜中。
「那我就賭尾。賭你的一個吻。」
「如果你輸了──」
布朗寧將擊錘卡定位,手指壓在扳機上,讓準星對上柯布的額頭。
柯布不再多說,他緩緩地張開了手,透過在手指間的縫隙,布朗寧已經看到女王的微笑了,果然,他贏了。
他已經預想到接下將會發生的事,他會彎起手肘,手上的槍將會轉換方向,槍口會移到他的腦門上,然後他會扣下扳機,將一切劃上句點。
因為壞人到了故事的最後都死了。
故事完結。所有人都高興。
但他唯一所沒預想到的是柯布傾斜了半張的手掌,讓那枚銀幣從他手裡滾落。
正面。背面。正面。
最後銀幣躺在兩人腳下的大理石地板上,出現的是老鷹。是背面。
布朗寧眨了眨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輸了?不可能,他明明看到女王,是柯布使詐改變了結果。
「你作弊。」布朗寧抬起頭。
「不,」柯布說,「我只是沒把規則說清楚。」
接著布朗寧持槍的手被往一旁揮去,他被柯布拉了過去,嘴被吻上,他還來不及反應,柯布的舌頭便伸了過來與他交纏。那是侵略性的吻,他嚐到酒味的苦味,柯布的嘴裡還殘留著濃厚的酒香,雖然他對自己的酒量有信心,但柯布的吻讓他有了醉意。
「果然,是你。」柯布退開時說。他想得沒錯,布朗寧就是當年救他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布朗寧轉過頭不與柯布正視。
柯布抬起他的下巴,想再吻他,布朗寧往後退想閃避,但柯布接著逼近,兩人一進一退,直到布朗寧的背壓在梁柱面上,柯布用雙手將布朗寧困住。兩人緊緊的身體相貼,布朗寧感覺到某個硬物在下頭頂著他。
「沒想到我們的偵探大人是個同性戀。」布朗寧開玩笑道。
「不,我對男人一點都沒有興趣。」柯布的語氣轉為低沉,「除了你。是你把我改造成在這個怪物。是你使我無法對女人有反應。所以你必須為此負責。」
布朗寧愣了愣,緊抓著柯布想將其扒開的手頓時鬆開。他不再掙扎,這倒讓柯布臉上浮出訝異的表情,讓他光看就想笑。
「是,我的怪物。」最後他聽到自己以呢喃的方式說道。
兩年前他犯了個錯,他放走某位闖入組織裡的犯人。卻惹來往後的殺身之禍,他的養子因此賠上了自己性命。但他不後悔。因為他深信不管他們作了些什麼,沒有人應該去死。當然,他指的都是好人。
除了現在。
「喂,」布朗寧揮動右手上的手銬,對坐在對面的柯布說,「我要上廁所。」
柯布沒有起身上前幫他解鎖,他抽著菸,彷彿陷入了沉思中。
「還是你要我尿在這?」
布朗寧坐起身,作勢要拉褲頭拉鏈時,柯布才起身幫他解開手銬。
雖然有點生氣,但布朗寧揉著被手銬磨紅的手腕走向廁所。他很清楚逃是沒有用的,要往哪逃他也不知道,況且他是真的想上廁所。
他不知道柯布在想什麼,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那傢伙在想什麼,沒把他交給警方就算了,還像現在這樣把他囚禁在家中。用手銬把他限制在沙發處,是要報復嗎?那柯布做到了,因為沙發實在是很難睡,光是一晚捲曲身體縮在稱不上大的雙人沙發椅上,就讓他隔天腰痠背痛一整天。
當然他也有想過房裡的那張雙人床,他問過柯布可以讓他睡床嗎?他是不介意被拴在床上(雖然這對他來說更危險),但柯布有某種潔癖,說什麼只要是穿著衣服的人都別想爬上他的床。
總結以上,柯布就是要他自己脫光光,爬上床等著他來上他。
低級。
布朗寧走進廁所,用腳將門踢上,他拉開拉鍊開始掏傢伙準備上廁所,忽然有人從背後襲擊他。那雙手像蛇滑入他的上衣底下,在他身上游走,有人貼上他的背,不用想也知道是柯布。
布朗寧掙扎地扭動身體,但他越是扭動越是把狀況弄得更糟糕,等柯布終於放開他時,布朗寧彎曲身體,想掩飾大腿褲管上的水跡,他為感到的冰涼怒惱。
操!這個人不只是低級,還是加上無恥的低級。
接著他聽到身後傳來水龍頭被扭開的聲音。一陣水聲中他聽到柯布說,「去把自己弄乾淨。」
幹!
柯布一出廁所,門就被布朗寧用力摔上,他回到沙發椅處,德古拉從他的腳邊走過,他拾起桌上的報紙,開始閱讀,Prime One上了首版。雖然讀過一遍了,他開始掃著字句又讀了起來,廁所裡沒有窗戶所以他不用擔心布朗寧會不見。
過沒多久後他聽到廁所的門被打開的聲音,他抬頭,然後愣住,嘴上的香菸吊在半空中。
布朗寧站在他面前,一絲不掛,連條浴巾都不包,洗完澡沒擦乾的水珠沿著大腿滴到地上,腳下很快積出了小水池。
「我現在要上床睡覺了。」布朗寧說,並朝睡房走去,他所走過的地方印下一塊塊濕腳印。
管他會不會把床弄濕。他今天就是要睡床鋪,他已經受夠沙發了。
布朗寧掀開床單,躺上枕頭,為能平坦的伸展身體而發出滿足的感嘆聲,光是躺在床上就消除了大半疲勞。床啊!你真是神奇的東西。
閉上眼沒多久,布朗寧感覺有人爬上床,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他在心中嘆息,就不能讓他先睡個好覺嗎?
那人的手臂繞過他,扣著他的腰捲了起來,將他往後拉,直到貼上某個溫熱的肉體。
布朗寧慵懶地回過頭,用明知故問的調子問,「你想幹什麼?」
「你知道我要什麼。」柯布說。
(*1)
柯布睜開眼時看到床頭櫃的鬧鐘,11點23分,窗外的天色正亮著,他居然睡到快中午,這可真難得,他已經很久沒睡這麼安穩。
一定是因為布朗寧的關係。他想。
他翻過身,想再與布朗寧再來一輪。誰叫這是布朗寧欠他的。沒個十年、二十年,布朗寧都別想從他手中溜走。
但翻身後,他發現的枕邊沒有人。
柯布立即坐起身。快速掃過他的房間,房內很明顯少了一些衣服,沒有布朗寧的蹤影。他雙手抱頭,想怒吼。
該死的你!現在好了,你又把人搞丟了。才剛吃到口的肉,還沒餵飽,你的老二又要寂寞好一陣子。該死的大衛‧布朗寧!他要把對方上鐵鍊鎖死在他的床上。
柯布的思緒很快被打斷,他好像聽到布朗寧的說話聲,他抬頭凝聽,確定聲音來自於房間外。
他掀被跳下床,衝出房間。當他一跨出房間便看到布朗寧與莎莉坐在自家沙發坐椅組上,布朗寧手裡拿著某個文件。
見房子主人柯布一出現,他們的目光便跟著往下,柯布這才想起自己沒穿衣服。他躲回房間裡,尋找起那些不知道被他丟到何處的衣服。他找到他的褲子,但昨天脫下的上衣不見了,最後他只好再從衣櫥裡翻出另一件襯衫。
等柯布終於再次走出房間,房裡只剩下布朗寧,莎莉不知道去哪了。這時他才注意到布朗寧穿著正是他昨晚脫下的襯衫。
「我以為你趁我睡覺時走了。」柯布看著布朗寧,布朗寧正低頭閱讀手上的文件。
「就算我要走,我也已無歸宿,無家可歸。」布朗寧頭也不抬地回。
柯布走上前,一把將文件搶下,迫使布朗寧抬頭看他。「你待在這。」他說,「哪也別想去。」
見布朗寧怔怔的表情 ,柯布才發覺他剛才所說的話像赤裸裸的告白,於是轉過頭,轉移話題問,「那女人來幹什麼的?」
「說是想請我當顧問。看來我有當偵探的潛力。」布朗寧回,順手拿起桌上裝咖啡的紙杯,飲了一口。
偵探?這裡的偵探可是他,可不是布朗寧。
「他們還說我才是那個壞人。」柯布從桌上的菸盒中取出香菸,用打火機將菸點著。
「有沒有想過,也許在哪個宇宙平行世界裡,我是偵探,而你是黑道?那應該很有趣吧。」布朗寧問。
柯布跌坐上布朗寧旁邊的空位上,朝空中吐出白煙。
「你科幻小說看太多了。」柯布說。重點是這年頭還有誰在讀書的?
柯布翻起桌上的玻璃酒杯,擺在布朗寧在使用的紙杯旁。布朗寧看了皺眉, 這時候喝酒會不會太早了點?但也沒出言阻止對方。對於他們在某個平行宇宙中身分對調這事,他認為極有可能,柯布各種方面上都比他適合當犯罪者。
柯布為自己倒上半杯威士忌後,才從口袋裡拿出他的百年紀念硬幣。他舉起硬幣,讓布朗寧可以仔細看看它。
「你跟我,就跟這硬幣一樣。」柯布將硬幣放在桌上,讓它打轉,「一體兩面。」
布朗寧看著銀幣在桌面上轉著。這次不知道是頭還是尾。在鏡面的銀光中他看到了兩個身影,那是某個平行宇宙的他們。
「不管你跟我誰是偵探誰是黑道,有些事是永遠不會變的。」柯布說。
裡頭的他穿著深色風衣,而柯布穿著一身黑的西裝套中,他們在某個與柯布家布局相似的房間裡。另一個他脫下風衣,坐上同樣的沙發上與另一個柯布並肩坐著。
「一張兩人座沙發。一杯酒,一杯咖啡跟一盒菸。」他聽到柯布如此說道,「以及你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