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4

Unlight - Potpourri/在這美麗的死去世界 - 01. 男子 / 死去(上)



一樣很慢的更新 。
這系列每篇都比較長...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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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個感覺嗎?
刀刃穿透肉體的感覺。
流失血液時的異常平靜。
在視覺隨著意志消失的界線上,
你還記得活著的感覺嗎?
『我』, 還活著 / 死了 嗎?



「這是場意外。」
『沒有所謂的意外。如果真有人們口中的意外,那便是生命墜入在這個世界,那才是意外,也是個玩笑。』



你誕生,你死去。
那些說活著是為了解人生的喜怒哀樂的人,最後卻落得在死亡所殘留的痛苦中。
生乃是為了見證死亡。



Potpourri
乾燥花之意。這一串字母以優雅的曲線刻在一塊的木板上,這塊木板正掛在一扇框了幾片玻璃的木門上,在那底下掛著另一塊小牌子,營業中。
這是在他睜開眼,又或者是眨眼後忽然出現的視線內的事物,一塊掛在木門上,不知道事是不是店名的木板。
他左右環顧,他想不起他是如何來到這,這個蒼白的街道,灰白的房屋與街道,連街上的窗戶也跟木門上的玻璃一樣黑得不見底,彷彿這個世界所有顏色染上一層灰,褪了色彩,失了生氣,除了給人寧靜的感覺,還帶著詭異的氣息。
也許這正是死絕,他忽然有這想法。
他在這街上沒看到活人──至少不是活人該有的模樣。街上豎立著數個模糊的黑影,它們的身體是一團混亂的黑線,扭曲的雜訊凝聚成人的形體,如果注視著它們,會發現它們其實正緩慢地移動著,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
他撇頭回到眼前的木門,不管他先前正在做些什麼,他的記憶都斷在這之前,這裡可以說是起點,也是終點,除了拎在右手的公事包,他可以說是孤獨的。
居然毫無目標下,他索性推門而入。
才一踏入店內他便聞到一股花香,他很快認出那正是鈴花的清香味。明明掛著營業中,店內卻籠罩在黑暗中,藉由透過窗簾縫的光線他才能辨認出店內的擺設,吧檯後櫥櫃擺著各種標著標籤的瓶瓶罐罐,裡頭裝著各種顏色的液體,最上層的層櫃擺著巨大玻璃罐,隱約可以看見裡頭沉浮著像是蝙蝠的標本,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卻是擺在吧檯上那顆奇怪骷髏頭,這讓他不禁想著這到底是家怎麼樣的店。
店員似乎不在,當他正這麼想著時,桌上的骷髏頭忽然嘎嘎大叫。
他完全沒想到骷髏頭忽然動了起來,只見骷髏頭接著尖叫:「布勞你這偷懶的傢伙!嘎嘎嘎!有客人來啦!」
「啊!」吧檯後的木門傳來某人的叫聲,其中伴隨著一連串物品掉落的聲響。
片刻過後,似乎是布勞的人才接著說:「來──了!」
「散漫!笨蛋!」骷髏頭繼續磨牙喀喀尖叫。
又過了片刻,一位身穿紫色的少年從木門後走出,少年對他說:「請稍等一下。」
少年繞過吧檯,朝骷髏頭丟了一塊從櫃上玻璃瓶內撈出的餅乾,骷髏頭很快將嘴裡的餅乾都磨碎,弄得桌上一片狼藉,等骷髏頭似乎滿足才乖乖闔上嘴,恢復成桌上單純的裝飾品。
接著少年不慌不亂朝空中拍拍手,數團光球從少年身後的木櫃飛出,他還來不及看清楚光球為何物時,店內的燭燈便被點燃,原本漆黑的店面瞬間燈火通明,那些本不知道裝著何物的玻璃罐,其實也只不過是些浸著水果與花的玻璃罐。等他終於回神時,少年隔著吧檯朝他鞠躬。
「讓你久等了,」少年說,「布勞在此為你服務。」
竄出光球在空中轉了一圈後,降落在眼前的桌面上,他仔細一看,那些光球只不過是像小人的生物。
「他們是使魔。雖然體型小,卻也很好用。」布勞解釋,「第一次來嗎?」少年繞過大半邊吧檯,從檯面下拿出白瓷茶具,一個流利的倒茶動作,他的面前便出現了一杯清澈見底的熱茶,布勞帶著笑容說:「伯爵紅茶,希望你喜歡。」
看起來沒問題。他想,但又忽然想起店是以等值物品作交換的交易處,他甚至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可作為交易的物品。
「…我沒有錢。」也只能老實說了。
「沒關係,我只需要你的名字。」
他看著那杯茶,水面上倒映著某個人的倒影,一身大衣配頂紳士帽,怎麼看都覺得好熱…這就是他嗎?
布勞朝他推來紙巾跟一支鋼筆,似乎要他在上頭寫下自己名字。
他的名字?他沉默,試著回想當他在那蒼白的街上回神時,第一個湧入腦內的名字。
「布朗寧。(Browning.)」他說。

離開那家店後,布朗寧只能漫無目的地開始在這灰白的鎮上四處尋找線索,這裡是哪裡?出口在哪?他又是怎麼來到這?也許藉由探索,就能遇到能喚起記憶的事物。
除了先前在店裡看到的人,鎮上似乎沒有其他的人類,除了街上不時出現的影子外,這裡什麼都沒有。難道是個鬼城?他想,但不可能,他一定漏了些什麼。
再彎過幾個巷口,布朗寧失去平衡倒向一旁的岩壁,他所能作的是用小腿支撐上半身的重量,為暈眩所擾。明明就沒有看見太陽,天空跟這城鎮一樣蒼白,他卻感到口乾舌燥,彷彿被釘在大陽底下。
也許解開衣領會好一點。
他舉起手,想解開扣子,但什麼都沒有碰到,什麼都感覺不到。
接著他才發現他的身體消失了,由左手開始,舉起的手臂只剩下空無實物的衣袖,他的手掌消失了。
「…什麼?」
那聲難以置信讓他整個人狠狠地摔在地上,這次他感覺不到他的雙腳,甚至沒有痛覺,或者根本沒有知覺。
他正在融化嗎?他不確定,他動彈不得,視線裡的東西都溶解了,會是因為這個鎮的關係嗎?
他要死了嗎?他要消失了嗎?
在視線被黑暗壟罩前,他看到有人朝他走來,鞋子停在他的面前。
「可憐的孩子。」
那人蹲下來,朝他伸出手,幫他撥開擋掉半邊天空的帽子,那人將帽子戴上自己頭上,用扭曲走了音的聲調道:「現在就先睡吧,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呢。嘻嘻嘻嘻嘻──」

布朗寧近乎是被驚醒的,眼睛瞪開後且不敢讓眼皮放鬆,他僵愣了一晌才想起他必須呼吸。布朗寧試著挪動身體,終於吃力地坐起身,他正躺在一張老舊的沙發上,他的外套被人蓋在他的身上,原本緊勒著脖子的領口已被人解開。
他已離開大街上,被人移到一間嚴重破舊的廢棄房屋裡。月光透過毀壞的玻璃窗扇浸入屋內,落在年久失修的牆面上。他想不起來他是如何被移動到這,只記得失去意識前那令人作噁的笑聲,如被指甲削抓著臉頰,讓他渾身不舒服。
「早安。」有人忽然說,是個女孩,他想。也許是因為現在的時間不對所以又改口,「…又或者是晚安,我想。」
這時布朗寧才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黑暗中擺著一張木椅,上頭正坐著一位一頭金色短髮的少女,小巧的鼻子上掛著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圓框眼鏡,讓他一眼在黑暗中注意到少女的是那圍在脖子上的黃色圍巾,對少女來說似乎太長了點。在少女的後方擺著幾製衣用的半身模型,明明和無生命可言,卻在黑暗中看起來毛骨悚然。
妳是誰?布朗寧想問,但喉嚨卻因乾燥而刺痛,讓他無法說話。他痛苦地咳了幾聲,他需要水,才這麼一想,一瓶水便出現在眼前,他把水瓶抓過來,直往喉嚨灌,直到噎下最後一滴水才將水瓶還給少女,這時他才注意到女孩擁有對藍色的眼睛。
「這裡是哪?我睡了多久?」他忍不住問。
「你睡了快一天了。」少女又遞上一瓶水,但布朗寧搖搖頭,少女將瓶子放下後才接著說,「我在街上發現你,所以把你移到這。我叫蓮,你呢?」
「布朗寧。」布朗寧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記得些什麼?」
布朗寧試著回想,但他只記得那令人渾身發毛的聲音,與,「紅色眼睛...
「你被攻擊了。」蓮起身走向窗戶旁,站在月光下,她的手指指向窗外,「被那些東西。」
布朗寧跟著來到窗旁,顧慮到被外頭不知道是什麼發現,布朗寧靠在窗沿旁,僅用餘光看窗外。
街上依然除了近乎是不動的影子外毫無其他人,難道蓮所指的正是那些影子嗎?
「那些是怪物。要是被它們抓到,就必須殺了它們,不然你將會被殺掉,靈魂被它們吸食。」蓮說,「這裡沒有其他活人──至少我只看到你,我想其他人都被它們吃了。」
還有其他人,布朗寧想,至少在名為Potpourri的店裡還有布勞。
蓮躲回黑暗中,縮在椅子上,也許這樣才能真正安全,這讓少女纖細的身子顯得更瘦小,布朗寧抽起那件躺在沙發上的外套,想幫少女批上,但他忽然發現道似乎少了什麼。
「我的公事包呢?」布朗寧問。
「…公事包?」蓮從彎起的膝蓋上抬起頭,用手比出了個公事包大概會有的大小與形狀,「你說的公事包是指有把手的皮箱吧?」
布朗寧點頭。
蓮想想後回答:「我發現你時並沒有看到任何公事包。」她一看到布朗寧一語不發地穿上外套便接著問:「你要離開了嗎?」
「我必須找回我的公事包。」布朗寧拾起擺在沙發把手上的帽子。
「布朗寧。」
布朗寧回頭,臉上出現柔軟的觸感,少女的手指正停留在他的顎骨旁。蓮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臉上滿是擔憂。
「請一定要小心。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蓮輕聲說。
布朗寧感到困惑,這個動作異常的熟悉,彷彿這一霎那曾經在哪處發生過。
「蓮,妳是我的誰?」布朗寧問。
「我是蓮啊,只是蓮。」少女眼神一暗,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如果他的記憶還在,也許就知道蓮在他的人生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看著少女被圓滾滾的頭,布朗寧將自己的帽子戴在蓮頭上,少女頂著寬鬆的帽子抬頭,不解。
布朗寧笑了笑,「幫我保管好,等我回來再跟妳拿。」

夜晚的街上是寧靜的,連那些奇怪影子都忽然消失似的不見,布朗寧試著不去想它們正在哪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很快布朗寧便後悔離開蓮去找他的公事包。
他們所歇息的地方是個被遺棄的服裝店,店裡一片狼藉,殘留的家具除了損壞外,還滿是刀刃殘留下的切痕,布朗寧不知道那裡發生過什麼,只知道不會是好事。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獨自待在那,怎麼想也不會是個好主意。
但怎麼說也是蓮救了他,所以該擔心的應該還是自己,還好他的外套裡藏著防身用的槍,就不知道槍殺不殺得死那些天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
很快布朗寧便發現他迷路了。
他記得蓮說她是在服裝店的東邊找到他,為了怕他迷路,還特地畫了張簡單的地圖給他。但再彎了幾個巷口,沒有看到熟悉的景色,反而這死寧的城鎮變得更陌生,也終於遭遇一個落單的影子。
也許他該等到天亮了再行動,但布朗寧不想錯失夜晚所帶來的優勢,他跟自己說,只要別太靠近影子,影子就不會理他。
布朗寧拉高外套領子,與影子拉開最遠的距離,沒人會注意到他,只要放輕腳步順著牆壁一側移動。雖然離開服裝店時,他的手就一直擺在可隨手抽取手槍的位子,但單獨走在這危機四伏的路上擺明告訴其他人這裡有個目標……算了,他還是不去想像活人被影子吞食的畫面。
那個該死的公事包到底掉在哪?他開始暗中咒罵。他為什麼要在乎一個根本不知道裝著什麼的公事包,躲回黑暗中,蓄勢待發不是很好嗎?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他望向一路延伸至天際的街道,另一端彷彿永無止境,扭曲著,嘲笑他。
他現在比較擔心如果他找不到路回去,蓮會一直在那看似更像鬼屋的服裝店裡等著他嗎?
他哀聲嘆息,有太多的問題,伴隨著更多的擔憂,他的心裡卻沒有半個答案,他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
繞過一個影子後,他的前方又出現另一個,看來只能小心了,如果他的帽子還在,他大概會把頭埋入外套領口與帽簷間。
一切是如此的順利,直到他那搭扶在牆上的手忽然落空,他險些失去重心摔在地上。在千鈞一髮間他將身體壓向牆,不讓自己滑落。
他盯著那隻消失手掌的袖口,不明白為什麼會忽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會是這個城鎮在搞鬼嗎?難道他正在被吸收嗎?
此刻一到黑影落在他的頭頂,他抬頭,心臟彷彿瞬間凍結,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影子,朝他伸出漆黑的細長手臂,貌似雜質的手指就在眼前。
布朗寧的瞳孔放大,嘴巴乾澀,他的身體似乎被恐懼所控制,不自主開始顫抖。
會被殺掉。那念頭一湧入腦海,他立即拔出暗藏的手槍,影子看到槍口便隨即向後退縮。
必須殺了它們,他想起蓮的話。他必須扣下扳機,不管子彈是否會穿透影子,至少這會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機會。
但槍聲並沒有響起。
開槍啊!他幾乎想就此尖叫,也不管會不會引來更多影子,但他的手指並不想壓下扳機。隨後他才注意到是他的身體在抵抗他。他瞪著影子,疑似影子的臉混雜了更多的雜訊,他知道子彈是可以殺死影子,他只要開搶,便能就此結束了。
但重點是他為什麼卻在緊要關頭前猶豫?
他只需要開槍──
忽然一團雪白飛過,剛好擋住布朗寧的視線。調整焦距後,布朗寧發現一張卡片正插在牆上。
布朗寧僵硬地轉頭,一位陌生的男子不知何時正站在月光下,那人長著一頭褐色短髮與細薄的嘴唇,右眼底下還有個奇怪的刺青。
「晚上好。」男子漫不經心地撥撥身上的燕尾服,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停留在嘴下,「怎麼了?一副看到鬼似的。」
布朗寧扭過頭,本該在槍口下的影子不知何時消失了,街上只剩下他與男子兩人,而那古怪的壓迫感隨著男子的出現也跟著消失。
男子走向布朗寧,手指夾住卡片,將其拔出,那雪白的卡片有如賦予生命般在手指上翻滾。看著男子耍起把戲,布朗寧才起到這片紙卡是被人插入牆壁裡,而普通人是無法辦到的。
「這是我們的店長給你的邀請函。」
男子將卡片遞向他,布朗寧反射性想收下卡片,等他注意到時,他已伸出消失手掌的左手,只不過本該消失的部位此刻出現了,有如不曾消失過。
男子似乎感應到布朗寧的動搖他掛上鬼牌小丑的笑容,對布朗寧彎身鞠躬。
「梅倫在此為你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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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長了所以分兩篇。

Unlight - 一顆心、兩個身體 02 ( 2014/5/18修整)

我還活著...
補一下:因為這是接里斯與貓,而那篇在艾茵R4出來前寫的,所以沒跟著官方走。
再補:世界背景會於Potpourri  - 在這美麗的死去世界 的 02. 世界 / 死去 詳細補上。

這邊先簡略的介紹↓ 

我用的Unlight同人世界背景
這世界裡有多個大小姐們(=不止一個人偶),與同樣靈魂的角色們。
構成每個固體角色的是所謂的碎片(同等遊戲中的:記憶、時間、靈魂、生命與死亡的碎片),在這裡頭又分割出人的正面與負面情感(喜怒哀樂)與知覺所承載的回憶(聽、聞、嗅、觸覺 例如死前所留下的痛覺,在精神發展上會留下陰影。)
就因為有以上的不平等的分割,某個靈魂體角色可能比另一個同樣的靈魂體角色多了一些情感或記憶,只要多了或少了某個碎片,彼此個性間便有所不同。
例如:AB多了一些憤怒與疑慮,就算AB的本體是一樣的,回憶起生前記憶是一樣的,可能在對待事物上起了分岔,A與B所做出的反應也將不同。

延伸問題為:這些靈魂是否等於生前的
答案為否,因為這些靈魂是不完整的,不管是在記憶上、經歷上、理念上都將生前本體不同。
那是否收集完所有碎片便能成為完整的個體=死後復活?
這就暫時不透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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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心、兩個身體  02

里斯的眼前忽然出了一包糖果才會用彩紙包裝袋,比起裡的東西,那繫在包裝口上的紫色緞帶更吸引他。
「布粗嘛?(不吃嗎?)」弗雷特里西搖搖手中的紙袋,表示要里斯動手取裡頭幾顆糖果,「巧顆力。(巧克力。)」他說。
「你去哪弄來的?」里斯問,他可不記得營裡有這種奢侈品。
「秘、密。」
算了,憑弗雷特里西過去的紀錄,里斯不難猜出他是怎麼弄到巧克力,反正不是某研究部的女性送的禮物,就是從廚房帶出的走私物。
里斯揮揮手,道:「不了,男人吃什麼甜食。」
「唉?里斯不喜歡甜食嗎?」
弗雷特里西收回袋子,一屁股坐上里斯面前的辦公桌上,他往自己嘴裡又塞了幾顆,誇耀似的動作惹來辦公室裡不少羨慕的目光。里斯想還好伯恩哈德不在,不然早就沒收弗雷特里的巧克力,全辦公室都知道那個咖啡狂最喜歡拿巧克力配咖啡。
當然那不是里斯會作的事。他哼了一聲,自豪地道:「真男人當然是吃真、野、味!」
他的這一番言論讓辦公室瞬間鴉雀無聲。
「聽說里斯在來連隊報到前,在森林裡整整迷路了一個月。」
路過的米利安如此地說。


……蜥蜴、毒蛇只要調理正確,肉其實也挺好吃的。」
雖然嘮叨不是里斯的個性,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幾句,不就是野外烤肉,為什麼每個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他。
說到甜食,特別是巧克力這種容易在嘴裡殘留味道的東西,久了甜味更會變質成黏牙的酸味,與其說是奢侈品,還不如說是種麻煩的食物。
算了,重點不是巧克力,而是那條綁緞帶。
里斯拉高手臂,食指纏著一條紫色緞帶,讓它自由吊著垂落,在貓面前一搖一擺地晃著。
自從讓貓進入他的房間後,貓便經常不請自來地出現在宿舍房門前,等著他回來。說真的,有人等著他回來的感覺挺好的。
當他今天看到那條緞帶時,便自然想到貓,反正辦公室裡清一色都是男人,在這裝飾品落入垃圾桶前,里斯趁伯恩哈德進入辦公室時,弗雷特里西手忙腳亂所弄出的混亂中將緞帶抽走。
晃了老半天的緞帶,里斯不見貓伸出爪子過,看來是不感興趣。怪了,他記得貓不都喜歡這類的東西嗎?
……對喔,這隻貓可不太正常。
里斯拉過緞帶的另一頭,在貓的注視下將緞帶繞上貓的脖子,開始動手打起結。
「到底是怎麼弄的?」里斯不敢用力,最後終於勉強打出蝴蝶結。他調整了一下,蝴蝶結擺明跟貓一樣不給他面子地扭向一邊,掛在貓脖子上看起來滑稽至極,他搔搔頭,「哈哈……有點歪。」
不知道是不是不滿意,貓伸爪撥弄脖子上歪了一邊的蝴蝶結。
「不喜歡嗎?」里斯問。
也許為了表達感想,貓翻身躺到床上,四肢全使上地用力抓著頸上的緞帶,過長未使用的緞帶尾跟著纏上身,很快便綑著一身的緞帶。
里斯怕貓可能會將自己勒斃,趕緊出手制止。等他終於將貓從中釋放後,貓竟以一對無辜的眼睛回望著他。里斯深深嘆息,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弄這隻貓搞得落敗。
他抱著貓一同躺上被搞得一團亂的床鋪,手指順著貓耳根的絨毛開始搔著。直到貓在胸口上呼嚕呼嚕,里斯跟著閉眼休息。
壓在胸口上的重量使他感覺身體很沉,但這也意外地令他心滿意足。

***

艾茵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個月了,這些日子她也習慣新隊友的戰鬥方式。
像是現在。
艾茵躍身著地翻滾,應用獸族靈敏的賦性閃過迎面而來的白骨騎士,等骸骨勉強控制住坐騎轉身,也已失去優勢。艾茵舉杖接下落下的刀刃,毫不費力地將騎士推開,此刻里斯閃身插入他們之間,劍士的紅刀趁勝追擊,一劍刺擊而上命中白骨胸膛,接著火光一閃,一刀將騎士斬碎。
失去騎士的骸骨馬嘶了一聲,跟著化成碎片攤落在地上。
「成功了!」艾茵轉身朝傑多與阿奇波爾多揮手,但只見傑多用食指指向她,一臉驚慌,這時她才聞到一股焦味。
「著、著──」傑多指著艾茵頭上冒起的火焰,大叫:「著火啦!」
好吧,還不太習慣。


「好了。」
阿奇波爾多將剪刀收起,隨後遞給艾茵一面隨身小鏡。
「怎麼會隨身帶著這種鏡子?」在一旁從頭看到尾的傑多問,「大叔你不會是自戀吧?」
「這小東西比你想像中還好用。」阿奇波爾多掏出打火機,為自己點了根菸。
少女捧起鏡子,一臉擔憂。透過鏡子,她看到那些被火焰燒到的頭髮被整齊修剪,還好有著天生的獸耳,才不易發現那些被剪去的部分。
「很抱歉,大叔我沒辦法修復這個。」
阿奇波爾多將一條燒掉邊尾的緞帶交給艾茵,雖然在緊急搶救下救回了部份的緞帶,但剩下的長度已經不能再作為髮飾使用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艾茵將剩下的緞帶握入掌心,試著對夥伴們擠出笑容,但失敗了。她試著別去想太多,這樣眼淚才不會出現,雖然她想不起是何時擁有這東西,但當下的胸口如這條受損的緞帶一同被挖去了一塊。
好難過 / 對不起。
「其實啊!」傑多瞄了一眼在臨時休息區外圍駐守的里斯,小聲道:「里斯也燒過我的頭巾喔!阿奇也被燒過外套吧。」他搖搖頭,攤開手,「當時阿奇拔槍跟里斯拼命。結果還打不贏。」
阿奇波爾多表情僵硬地回答:「大叔我近距離戰鬥不拿手啊……
「所以我們才將前鋒交給里斯,盡可能別進入他的攻擊範圍內。」傑多說,「我還記得還有一次阿奇不小心射偏,結果子彈剛好打在里斯的刀刃。喔!那次可精彩了!」
「你就饒了我吧。」阿奇波爾多發出痛苦般的低吟,這惹來傑多與艾茵的笑聲,拉著艾茵衣擺的大小姐似乎不明白到底是什麼這麼好笑。
艾茵看看手裡的緞帶,最後動手解掉頭上的另外一條,她將兩者綑在一起後收進隨身的腰包裡。少了頭飾讓她感覺輕鬆很多,約束也少了,但那對獸耳還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因為失落而低垂。
這一切都看在對話外的炎之劍士眼裡。


不就是一條緞帶。
里斯踢著白碎石街上的小石子,好發洩悶了一肚子的氣。
在回來的路上,除了艾茵外的三人都用一種責怪的目光看他,好似他冷血地踢了隻小貓,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那種良心指責。而夾在他們之間的艾茵卻一臉茫然,不懂為何他盡可能不與可怕的三人組對上視線。
等一夥人回到聖女之館外的『城鎮』,每個人便為自個的目的分開行動。
阿奇波爾多說要去打聽下一個要探索的地區的消息,大小姐想看書,傑多則是想找些零嘴填腹,所以便帶著單獨行動一定會迷路的艾茵一起行動,最後就剩他一人被拋棄在大馬路上,要他自個想辦法打發阿奇波爾多回來前的這段時間。
所以現在他才會獨自走在街道上,生著悶氣。
摸著良心來說,那也不完全是他的錯。在他的面前甩著那多餘的裝飾物,想當然會被他的火焰燒到。也不想想這有多危險,像是傑多的頭巾與阿奇波爾多的外套那種會妨礙行動的配件,要是落在野獸的利爪下,後果可不堪設想。
可那條緞帶似乎對艾茵來說非常重要,他還記得少女收起緞帶時露出的失落表情,沒了緞帶的獸耳看起來也很沒什麼精神,更別說之後少女就一直在大家面前強顏歡笑。里斯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很可惡,怎麼說對方也是個女孩子,也許那條緞帶是少女生前的親人或情人贈送的東西──光是想到這,就讓他更罪不可赦了。
現在光是踢石子也不能消除他的焦慮。
就在里斯感覺自己快因浮躁而燒起來時,街上的某樣東西讓他緊急止步。
他停在某個街邊販售前,看似老闆的男子盤腳坐在曾列的商品之後,他壓低帽沿咬著菸斗,彷彿眼前空無一物地望向街道的另一邊。這裡的人們都是這樣,除非你問話,不然他們基本上都當你不存在。
吸引到里斯的目光的是陳列在商品中的一捆橘黃色的緞帶。里斯將它從商品中挑出,在手中搓揉著,絲質的,料子還不錯。
「老闆,這個多少。」里斯問。
老闆對他撇了一眼。「兩枚銀幣。」他針對問題回答,但又很快地回到先前的沉思中。
「兩枚?!」里斯驚呼,「也太貴了吧!根本是坑錢。」
「嫌貴就把東西放下,別妨礙我作生意。」男子對里斯揮揮菸斗,一臉不耐煩。
里斯將緞帶擺回桌面,但他沒有就此離開,反而盯著那綑緞帶看,心裡開始算起兩枚銀幣的價值。
怎麼每個客人都不將東西歸位?男子傾身想將商品歸位,誰知忽然一把刀插在手與緞帶間的桌面上。他的冷汗直流,直覺告訴他這將攸關到他的生死,偉大的聖女啊!祢可終於要收回他的老命了嗎?
但那把刀沒被拔起地依然插著,真不知道死神打算怎麼處置他。
只見里斯單腳踩在桌緣上,怎麼看都像個不良少年。他面帶微笑,對男子說道:「大叔,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雖然很不很不想承認,但艾茵發現她好像與其他人走散了。
明明才一個回頭,傑多與大小姐就從她身旁消失了……果然食物是大敵,但那個糖霜蘋果看起來是那麼的可口。
這下好了,該怎麼辦呢?
聞著空氣中的甜味,艾茵傾向攤販,反正都與大家失散了,那就讓她沉酣在那些色彩繽紛的糖衣中吧。
「要吃嗎?」她的身後忽然有人問。
「咿!」艾茵嚇得叫出聲,她回頭,只見一隻手臂越過她,她還搞不清楚狀況里斯便用一枚錢幣換了一束糖霜蘋果。
「咦咦咦?!」她盯著那束里斯遞向她的蘋果,不敢出手,但那寶石般的糖果看起來實在是太誘人了,最後她只好背著良心收下蘋果。
看著艾茵大口咬下糖衣,里斯忽然問:「不過吃了這個,等等還吃的下嗎?」
「沒問題的!」艾茵想也沒想地回答,但一對上里斯便又趕緊改口:「我才沒有那麼能吃……」她試著駁正先前的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口腹一直找不到滿足感。」
「啊,我能了解,就像夕陽一樣。」里斯說。
「嗯?」
里斯望向豎立在城鎮之上的聖女之塔,那柱黑塔坐落在一層迷霧中。
「每當我在黎明與夕陽時,望向天際時,就會感覺自己將要與那片暮光合而為一──妳的狀況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吧?」
艾茵想了想,還是不懂這之間有什麼關係。
「他們說這是靈魂對事物的記憶。」里斯截去拐彎角直接解釋。
嗯,還是聽不懂。
「對了。」里斯摸摸口袋,找到那樣東西,他不等艾茵反應過來直接朝她傾去,「別動。」他說。
怎麼了?里斯的語氣嚴肅,艾茵緊張到不自覺憋住氣,好似要是她輕舉妄動就會壞了大事。就她現在的角度,她根本看不到里斯在她的頭髮上做了些什麼。
「好了。」
里斯將手收回,艾茵也終於可以大口呼吸。她摸摸頭髮,有什麼被綁了上去。
「嗯……好像有點歪。」
里斯再次出手為他所繫上的東西做了些調整,但扭來扭去,他依然不滿意。直到艾茵在里斯粗魯的對待下痛得叫出聲時,他才發現自己弄痛了少女,他連忙收手,「啊,抱歉。」他道歉。
他向後退開,少女頭上的那對獸耳在空中彈了幾下,那一瞬間他不知為何萌起了想順手撫摸那對耳朵的念頭,要不是聽到傑多的遠端跑來的呼喊聲,他大概順著想法做出不太適合的親暱動作。里斯感到無比尷尬,他轉向朝他們而來的傑多與大小姐,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艾茵小心地解下被里斯綁在她頭髮上的東西,她的手裡出現一團閃閃發亮的橘黃色,雖然在她解下時被揉成一團,但那無疑是一條緞帶。
難道這是里斯特別找給她,作為那條燒焦的緞帶的補償?
她想問里斯,只見對方背對著她,抓著頭。
這次她什麼也沒多說地將緞帶握緊在手裡。


於是一切又回歸平常。艾茵幫大小姐梳整頭髮,成年男士們出勞力幹粗活整理補給品,剩下的一人只能閒著興賞女性的巧活。
這次艾茵幫大小姐綁了條馬尾,用一條怎麼看都像是艾茵的紫色緞帶固定住。
大小姐在手鏡中凝視自己的新髮型,因為緞帶垂下的部分隨著頭的擺動而搖盪,大小姐忍不住摸摸頭髮上的蝴蝶結。很難的地,那表情變化不大的臉上出現了笑意。
「嗯?」一直看著她們的傑多注意到與平常不一樣艾茵,少女的頭上多了樣東西,看來大小姐也注意到了,人偶少女伸手要摸艾茵的新髮飾,這讓艾茵靦腆地回笑。
「怎麼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傑多身旁的阿奇波爾多問,看來事情忙完了。
傑多沒有回答他,但少年的眼神說明了一切。阿奇波爾多跟著望向隊中的女性們,他馬上看出今天的畫面裡哪裡不一樣了。艾茵的頭上多了兩條橘黃色的緞帶,取代了原本的紫色緞帶的位子。
傑多單手撐著下巴,似問非問地道:「你不覺得那很像火焰的顏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