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很慢的更新 。
這系列每篇都比較長...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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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個感覺嗎?
刀刃穿透肉體的感覺。
流失血液時的異常平靜。
在視覺隨著意志消失的界線上,
你還記得活著的感覺嗎?
『我』, 還活著
/ 死了 嗎?
「這是場意外。」
『沒有所謂的意外。如果真有人們口中的意外,那便是生命墜入在這個世界,那才是意外,也是個玩笑。』
你誕生,你死去。
那些說活著是為了解人生的喜怒哀樂的人,最後卻落得在死亡所殘留的痛苦中。
生乃是為了見證死亡。
『Potpourri』
乾燥花之意。這一串字母以優雅的曲線刻在一塊的木板上,這塊木板正掛在一扇框了幾片玻璃的木門上,在那底下掛著另一塊小牌子,營業中。
這是在他睜開眼,又或者是眨眼後忽然出現的視線內的事物,一塊掛在木門上,不知道事是不是店名的木板。
他左右環顧,他想不起他是如何來到這,這個蒼白的街道,灰白的房屋與街道,連街上的窗戶也跟木門上的玻璃一樣黑得不見底,彷彿這個世界所有顏色染上一層灰,褪了色彩,失了生氣,除了給人寧靜的感覺,還帶著詭異的氣息。
也許這正是死絕,他忽然有這想法。
他在這街上沒看到活人──至少不是活人該有的模樣。街上豎立著數個模糊的黑影,它們的身體是一團混亂的黑線,扭曲的雜訊凝聚成人的形體,如果注視著它們,會發現它們其實正緩慢地移動著,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
他撇頭回到眼前的木門,不管他先前正在做些什麼,他的記憶都斷在這之前,這裡可以說是起點,也是終點,除了拎在右手的公事包,他可以說是孤獨的。
居然毫無目標下,他索性推門而入。
才一踏入店內他便聞到一股花香,他很快認出那正是鈴花的清香味。明明掛著營業中,店內卻籠罩在黑暗中,藉由透過窗簾縫的光線他才能辨認出店內的擺設,吧檯後櫥櫃擺著各種標著標籤的瓶瓶罐罐,裡頭裝著各種顏色的液體,最上層的層櫃擺著巨大玻璃罐,隱約可以看見裡頭沉浮著像是蝙蝠的標本,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卻是擺在吧檯上那顆奇怪骷髏頭,這讓他不禁想著這到底是家怎麼樣的店。
店員似乎不在,當他正這麼想著時,桌上的骷髏頭忽然嘎嘎大叫。
他完全沒想到骷髏頭忽然動了起來,只見骷髏頭接著尖叫:「布勞你這偷懶的傢伙!嘎嘎嘎!有客人來啦!」
「啊!」吧檯後的木門傳來某人的叫聲,其中伴隨著一連串物品掉落的聲響。
片刻過後,似乎是布勞的人才接著說:「來──了!」
「散漫!笨蛋!」骷髏頭繼續磨牙喀喀尖叫。
又過了片刻,一位身穿紫色的少年從木門後走出,少年對他說:「請稍等一下。」
少年繞過吧檯,朝骷髏頭丟了一塊從櫃上玻璃瓶內撈出的餅乾,骷髏頭很快將嘴裡的餅乾都磨碎,弄得桌上一片狼藉,等骷髏頭似乎滿足才乖乖闔上嘴,恢復成桌上單純的裝飾品。
接著少年不慌不亂朝空中拍拍手,數團光球從少年身後的木櫃飛出,他還來不及看清楚光球為何物時,店內的燭燈便被點燃,原本漆黑的店面瞬間燈火通明,那些本不知道裝著何物的玻璃罐,其實也只不過是些浸著水果與花的玻璃罐。等他終於回神時,少年隔著吧檯朝他鞠躬。
「讓你久等了,」少年說,「布勞在此為你服務。」
竄出光球在空中轉了一圈後,降落在眼前的桌面上,他仔細一看,那些光球只不過是像小人的生物。
「他們是使魔。雖然體型小,卻也很好用。」布勞解釋,「第一次來嗎?」少年繞過大半邊吧檯,從檯面下拿出白瓷茶具,一個流利的倒茶動作,他的面前便出現了一杯清澈見底的熱茶,布勞帶著笑容說:「伯爵紅茶,希望你喜歡。」
看起來沒問題。他想,但又忽然想起店是以等值物品作交換的交易處,他甚至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可作為交易的物品。
「…我沒有錢。」也只能老實說了。
「沒關係,我只需要你的名字。」
他看著那杯茶,水面上倒映著某個人的倒影,一身大衣配頂紳士帽,怎麼看都覺得好熱…這就是他嗎?
布勞朝他推來紙巾跟一支鋼筆,似乎要他在上頭寫下自己名字。
他的名字?他沉默,試著回想當他在那蒼白的街上回神時,第一個湧入腦內的名字。
「布朗寧。(Browning.)」他說。
離開那家店後,布朗寧只能漫無目的地開始在這灰白的鎮上四處尋找線索,這裡是哪裡?出口在哪?他又是怎麼來到這?也許藉由探索,就能遇到能喚起記憶的事物。
除了先前在店裡看到的人,鎮上似乎沒有其他的人類,除了街上不時出現的影子外,這裡什麼都沒有。難道是個鬼城?他想,但不可能,他一定漏了些什麼。
再彎過幾個巷口,布朗寧失去平衡倒向一旁的岩壁,他所能作的是用小腿支撐上半身的重量,為暈眩所擾。明明就沒有看見太陽,天空跟這城鎮一樣蒼白,他卻感到口乾舌燥,彷彿被釘在大陽底下。
也許解開衣領會好一點。
他舉起手,想解開扣子,但什麼都沒有碰到,什麼都感覺不到。
接著他才發現他的身體消失了,由左手開始,舉起的手臂只剩下空無實物的衣袖,他的手掌消失了。
「…什麼?」
那聲難以置信讓他整個人狠狠地摔在地上,這次他感覺不到他的雙腳,甚至沒有痛覺,或者根本沒有知覺。
他正在融化嗎?他不確定,他動彈不得,視線裡的東西都溶解了,會是因為這個鎮的關係嗎?
他要死了嗎?他要消失了嗎?
在視線被黑暗壟罩前,他看到有人朝他走來,鞋子停在他的面前。
「可憐的孩子。」
那人蹲下來,朝他伸出手,幫他撥開擋掉半邊天空的帽子,那人將帽子戴上自己頭上,用扭曲走了音的聲調道:「現在就先睡吧,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呢。嘻嘻嘻嘻嘻──」
布朗寧近乎是被驚醒的,眼睛瞪開後且不敢讓眼皮放鬆,他僵愣了一晌才想起他必須呼吸。布朗寧試著挪動身體,終於吃力地坐起身,他正躺在一張老舊的沙發上,他的外套被人蓋在他的身上,原本緊勒著脖子的領口已被人解開。
他已離開大街上,被人移到一間嚴重破舊的廢棄房屋裡。月光透過毀壞的玻璃窗扇浸入屋內,落在年久失修的牆面上。他想不起來他是如何被移動到這,只記得失去意識前那令人作噁的笑聲,如被指甲削抓著臉頰,讓他渾身不舒服。
「早安。」有人忽然說,是個女孩,他想。也許是因為現在的時間不對所以又改口,「…又或者是晚安,我想。」
這時布朗寧才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黑暗中擺著一張木椅,上頭正坐著一位一頭金色短髮的少女,小巧的鼻子上掛著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圓框眼鏡,讓他一眼在黑暗中注意到少女的是那圍在脖子上的黃色圍巾,對少女來說似乎太長了點。在少女的後方擺著幾製衣用的半身模型,明明和無生命可言,卻在黑暗中看起來毛骨悚然。
妳是誰?布朗寧想問,但喉嚨卻因乾燥而刺痛,讓他無法說話。他痛苦地咳了幾聲,他需要水,才這麼一想,一瓶水便出現在眼前,他把水瓶抓過來,直往喉嚨灌,直到噎下最後一滴水才將水瓶還給少女,這時他才注意到女孩擁有對藍色的眼睛。
「這裡是哪?我睡了多久?」他忍不住問。
「你睡了快一天了。」少女又遞上一瓶水,但布朗寧搖搖頭,少女將瓶子放下後才接著說,「我在街上發現你,所以把你移到這。我叫蓮,你呢?」
「布朗寧。」布朗寧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記得些什麼?」
布朗寧試著回想,但他只記得那令人渾身發毛的聲音,與,「紅色眼睛...」
「你被攻擊了。」蓮起身走向窗戶旁,站在月光下,她的手指指向窗外,「被那些東西。」
布朗寧跟著來到窗旁,顧慮到被外頭不知道是什麼發現,布朗寧靠在窗沿旁,僅用餘光看窗外。
街上依然除了近乎是不動的影子外毫無其他人,難道蓮所指的正是那些影子嗎?
「那些是怪物。要是被它們抓到,就必須殺了它們,不然你將會被殺掉,靈魂被它們吸食。」蓮說,「這裡沒有其他活人──至少我只看到你,我想其他人都被它們吃了。」
還有其他人,布朗寧想,至少在名為Potpourri的店裡還有布勞。
蓮躲回黑暗中,縮在椅子上,也許這樣才能真正安全,這讓少女纖細的身子顯得更瘦小,布朗寧抽起那件躺在沙發上的外套,想幫少女批上,但他忽然發現道似乎少了什麼。
「我的公事包呢?」布朗寧問。
「…公事包?」蓮從彎起的膝蓋上抬起頭,用手比出了個公事包大概會有的大小與形狀,「你說的公事包是指有把手的皮箱吧?」
布朗寧點頭。
蓮想想後回答:「我發現你時並沒有看到任何公事包。」她一看到布朗寧一語不發地穿上外套便接著問:「你要離開了嗎?」
「我必須找回我的公事包。」布朗寧拾起擺在沙發把手上的帽子。
「布朗寧。」
布朗寧回頭,臉上出現柔軟的觸感,少女的手指正停留在他的顎骨旁。蓮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臉上滿是擔憂。
「請一定要小心。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蓮輕聲說。
布朗寧感到困惑,這個動作異常的熟悉,彷彿這一霎那曾經在哪處發生過。
「蓮,妳是我的誰?」布朗寧問。
「我是蓮啊,只是蓮。」少女眼神一暗,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如果他的記憶還在,也許就知道蓮在他的人生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看著少女被圓滾滾的頭,布朗寧將自己的帽子戴在蓮頭上,少女頂著寬鬆的帽子抬頭,不解。
布朗寧笑了笑,「幫我保管好,等我回來再跟妳拿。」
夜晚的街上是寧靜的,連那些奇怪影子都忽然消失似的不見,布朗寧試著不去想它們正在哪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很快布朗寧便後悔離開蓮去找他的公事包。
他們所歇息的地方是個被遺棄的服裝店,店裡一片狼藉,殘留的家具除了損壞外,還滿是刀刃殘留下的切痕,布朗寧不知道那裡發生過什麼,只知道不會是好事。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獨自待在那,怎麼想也不會是個好主意。
但怎麼說也是蓮救了他,所以該擔心的應該還是自己,還好他的外套裡藏著防身用的槍,就不知道槍殺不殺得死那些天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
很快布朗寧便發現他迷路了。
他記得蓮說她是在服裝店的東邊找到他,為了怕他迷路,還特地畫了張簡單的地圖給他。但再彎了幾個巷口,沒有看到熟悉的景色,反而這死寧的城鎮變得更陌生,也終於遭遇一個落單的影子。
也許他該等到天亮了再行動,但布朗寧不想錯失夜晚所帶來的優勢,他跟自己說,只要別太靠近影子,影子就不會理他。
布朗寧拉高外套領子,與影子拉開最遠的距離,沒人會注意到他,只要放輕腳步順著牆壁一側移動。雖然離開服裝店時,他的手就一直擺在可隨手抽取手槍的位子,但單獨走在這危機四伏的路上擺明告訴其他人這裡有個目標……算了,他還是不去想像活人被影子吞食的畫面。
那個該死的公事包到底掉在哪?他開始暗中咒罵。他為什麼要在乎一個根本不知道裝著什麼的公事包,躲回黑暗中,蓄勢待發不是很好嗎?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他望向一路延伸至天際的街道,另一端彷彿永無止境,扭曲著,嘲笑他。
他現在比較擔心如果他找不到路回去,蓮會一直在那看似更像鬼屋的服裝店裡等著他嗎?
他哀聲嘆息,有太多的問題,伴隨著更多的擔憂,他的心裡卻沒有半個答案,他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
繞過一個影子後,他的前方又出現另一個,看來只能小心了,如果他的帽子還在,他大概會把頭埋入外套領口與帽簷間。
一切是如此的順利,直到他那搭扶在牆上的手忽然落空,他險些失去重心摔在地上。在千鈞一髮間他將身體壓向牆,不讓自己滑落。
他盯著那隻消失手掌的袖口,不明白為什麼會忽然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會是這個城鎮在搞鬼嗎?難道他正在被吸收嗎?
此刻一到黑影落在他的頭頂,他抬頭,心臟彷彿瞬間凍結,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影子,朝他伸出漆黑的細長手臂,貌似雜質的手指就在眼前。
布朗寧的瞳孔放大,嘴巴乾澀,他的身體似乎被恐懼所控制,不自主開始顫抖。
會被殺掉。那念頭一湧入腦海,他立即拔出暗藏的手槍,影子看到槍口便隨即向後退縮。
必須殺了它們,他想起蓮的話。他必須扣下扳機,不管子彈是否會穿透影子,至少這會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機會。
但槍聲並沒有響起。
開槍啊!他幾乎想就此尖叫,也不管會不會引來更多影子,但他的手指並不想壓下扳機。隨後他才注意到是他的身體在抵抗他。他瞪著影子,疑似影子的臉混雜了更多的雜訊,他知道子彈是可以殺死影子,他只要開搶,便能就此結束了。
但重點是他為什麼卻在緊要關頭前猶豫?
他只需要開槍──
忽然一團雪白飛過,剛好擋住布朗寧的視線。調整焦距後,布朗寧發現一張卡片正插在牆上。
布朗寧僵硬地轉頭,一位陌生的男子不知何時正站在月光下,那人長著一頭褐色短髮與細薄的嘴唇,右眼底下還有個奇怪的刺青。
「晚上好。」男子漫不經心地撥撥身上的燕尾服,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停留在嘴下,「怎麼了?一副看到鬼似的。」
布朗寧扭過頭,本該在槍口下的影子不知何時消失了,街上只剩下他與男子兩人,而那古怪的壓迫感隨著男子的出現也跟著消失。
男子走向布朗寧,手指夾住卡片,將其拔出,那雪白的卡片有如賦予生命般在手指上翻滾。看著男子耍起把戲,布朗寧才起到這片紙卡是被人插入牆壁裡,而普通人是無法辦到的。
「這是我們的店長給你的邀請函。」
男子將卡片遞向他,布朗寧反射性想收下卡片,等他注意到時,他已伸出消失手掌的左手,只不過本該消失的部位此刻出現了,有如不曾消失過。
男子似乎感應到布朗寧的動搖,他掛上鬼牌小丑的笑容,對布朗寧彎身鞠躬。
「梅倫在此為你服務。」
因為太長了所以分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