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這篇會建立在 "Potpourri - 在這美麗的死去世界"的背景下,算是里斯與貓的後續,死後世界故事的分線。
一顆心、兩個身體有自己的故事,但我會將Unlight文的重心放在Potpourri - 在這美麗的死去世界上。
---
艾茵蹲在小溪前,看著水桶浸在水中,裝載的溪水並非全然清澈,但只要煮沸跟過濾後就能成為安全的食用水。她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水桶載沉載浮,已經在水中泡了好一陣子,那隻原本要將水桶提起的手正浸在水中,感受冰涼的水溫。
終於她忍不住嘆息。
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月了,但身為主人的第四位戰士,在隊裡一點用都沒有。
在隊裡打前鋒的里斯先生是驅使火焰的戰士,身經百戰,緊貼敵人的近身攻擊讓其他人根本無法介入,更別說里斯先生的火焰可以隨距離的近遠任意操控,幾乎每場戰鬥都被他所支配,一面倒的壓倒性控場。
隊伍的後盾是阿奇波爾多先生(簡稱阿奇先生),只要超出里斯先生可攻擊範圍的敵人,都會遭百發百中的子彈擊中,讓怪物無法跨過雷池一步。
在場外支援的是傑多,明明年紀還小,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因為里斯先生的戰鬥方式讓阿奇先生難以從後方支援,在危急時,傑多便會用彷彿牽著絲線的手,以某種力量限制敵方的行動,讓里斯先生能趁破綻給對方致命的一擊。
可是她呢?都一個月了,卻只能站在大小姐身旁,看著其他人與魔物戰鬥。
艾茵對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嘆息,「妳簡直毫無作用之處。」她說道。
她挺腰站起,順手拍拍長擺外套,活動了一下筋骨,正要彎身把水打回去時,眼角捕捉到一抹的綠色。
那是一顆由綠轉黃的果實,就長在溪旁的樹上,那顆果實看起來還有些青澀,但已經可預見咬下去的滋味必定是微酸帶甜。艾茵在樹前徘徊,明明是伸手可及的高度,但她再怎麼墊起腳尖揮動雙手,就是摸不著它。
就當艾茵想著是否該爬上樹摘果實時,背後忽然冒出某人的聲音。
「妳在做什麼?」
艾茵彈跳起身,叫出對方的名字:「里斯先生!」
負責收集木柴的里斯沒有應聲,他轉而望向某處,艾茵跟著轉頭,只見溪水的末端飄著個水桶,因為那水桶看起來實在太眼熟了,她回頭查看她放置水桶的地點。
水桶並不在它應該在的地方。
等艾茵狼狽地提著水桶踏出溪水時,除了被長擺外套底下的背部,全身沒一處是乾的,比起好不容易救回水桶,她現在更想找個洞把自己埋了。
縱使頭髮滴著水珠,她還是低著頭,盯著握著水桶把手的手,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里斯。
「讓我來吧。」
里斯一手接過載滿水的水桶,另一手將收集來的木柴扛上背,他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走。
眼見里斯就要丟下她離開了,艾茵只好趕緊跟上。在回去的路上艾茵尾隨著青年,她低著頭,任由腳上的獸皮靴踢著路上的石子。
她好想哭,連裝個水都弄不好,為什麼她會這麼沒用。
那天的晚餐是阿奇先生所準備的燉兔肉,因為大家都對大小姐有如驚喜箱般的手藝已了無信心,雖然蜘蛛與蝙蝠湯的口感還不算太糟,但食用上的視覺效果可稱的上是極刑。在傑多連續在死凝的用餐時間用湯匙讓碗中的蝙蝠玩自由落體後,阿奇先生幾乎可說是含淚接下打理伙食的重任。
晚餐後阿奇便開始堆高石頭圍起營火,這是為了讓火光不外洩,同時又維持著可以暖身體的火溫。一夥人圍著石牆開始打理起今晚睡覺的地方,養精蓄銳,為明天做準備。
艾茵將毯子批在肩上,大小姐趁機溜進她的懷裡,一有機會就開始用手指捲起她的頭髮。艾茵將手折起,將大小姐包覆在毯子裡,大小姐似乎很喜歡這樣。
傑多捆起他自己的毯子,打算把它當成墊枕用,他找了個靠近艾茵的位子躺下。唯獨身穿一身軍服的青年站起身,提著紅刃長劍走入營火外的黑暗中。
「今晚也是里斯先生站崗?」艾茵問朝營火加木柴的阿奇波爾多。
「里斯說這幾天他都比較晚睡,等等晚點我會與他換班,所以艾茵小姐妳就快點睡吧。」
艾茵想跟對方說其實她想幫忙輪班,但她不知道怎了,喉中的話在腳步聲逐漸消逝時又被她吞入肚子裡。她躺在地上,將頭靠在彎起的手臂上,目光向上停留在里斯消失於黑暗的方向。其實她早就提議過她也可以幫忙站崗,她的聽力一直很好,一雙獸耳會對四周的動靜起反應,不是她自豪,但每次都是她比其他人先注意到森林裡的動靜,所以沒道理她無法勝任這份工作。
但阿奇先生與里斯先生卻依然輪流接下晚上站崗的職務,還吩咐其他人要好好休息,將精力保留到白天。
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她望向山丘與夜空間的界線,那端出現的一團小火焰,火焰如舞者在空中輕巧擺動,但又在一眨眼間消失於黑暗中。她沒將目光從該處移開,她耐心地等著,直到大小姐在她懷裡睡著,營火不再發出木柴燃燒的爆裂聲,整個大地靜的彷彿睡著似,這時那消失的火焰才又出現。
艾茵看著火焰在召喚者手中翩翩起舞。緩緩地,她闔上眼,火光的殘影在閉眼後的黑暗中一片片分離,舞者追著前者登上夜空,他們牽起手,旋轉著。
真美,進入睡夢時她如此地想著。
「這下可麻煩了。」
阿奇波爾多叼著菸,在空檔中為手槍補子彈。想說直接抄近路橫越森林大概就可以脫離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結果換來是兩頭雙頭骸犬阻擋在大夥面前,一前一後,雖然其中一隻已經在他的槍口下打得遍體麟傷,但這只有激怒了另一隻骸犬,讓散發紅色光芒的眼珠更為鮮紅。
「阿奇!受傷的那隻就交給你了!小心別跟它貼太近,你知道你的近距離戰鬥有多遲鈍。」里斯手上的紅刀向下一甩,火焰立刻攀上刀刃,他的右半邊身體被團團火焰包覆。
「你才是,可別被吃了。」阿奇波爾多將香菸彈掉,對一旁的獸組女孩道:「艾茵小姐,大小姐就麻煩妳了。」彈夾已上好,阿奇波爾多率先衝入敵陣,他頭也不回地大喊:「小鬼,要上了!」
「就等你這一句!」傑多跟在阿奇波爾多身後一同踏入戰場中。
為了不輸他們,里斯拖著刀直往另一隻雙頭骸犬衝去。被拋下的艾茵卡在兩團戰火之間,前也不是,後也不是,只能駐守在大小姐身旁跺著腳,後者似乎被她的不安影響到,雙手揪緊了艾茵的長擺外套。
阿奇波爾多與傑多採用保守攻勢,已保持距離的戰鬥方式磨耗骸犬的體力,而同時盯上不同目標的犬頭互相爭取著身體的操控權,使得動作異常遲鈍。
反觀另一邊,里斯與雙頭骸犬的戰鬥簡直可以用激戰來形容。明知道近距離貼身風險很大,但里斯選擇擅長的劍技,刀刃如燕,只見火焰與敵之間飛梭。
艾茵想如果里斯不是天生的鬥士,那他便是火焰使者,以刀為主攻,火焰為輔,這男人一個回身,便手擒刀刃所殘留的火苗,在空中憑空拔出另一把有生命的熾焰紅刀,以巧妙的走位閃過攻擊,卻又同時將刀與焰直往敵身砍。
但里斯並沒有佔上風,因為落下的攻擊都太淺了。磨耗下,雙頭骸犬已經渾身是傷,卻也讓里斯耗盡體力,艾茵很快注意到青年出刀的速度已不如先前般敏銳,沉重的呼吸頻率也說明體力上的疲憊。看著因喘息而微微抖動的背影,艾茵忽然感到莫明的不安。
她感覺男子就要踏入光中,從此不再回來,只留下她一人獨自,等著──
不要!
那聲吶喊幾乎破口而出。艾茵擺脫抓著外套的束縛,提著自己的權杖衝進戰局裡。她不確定她是如何擋下骸犬的利爪,只知道響在耳邊的心跳聲震得好大聲,淹沒了周遭的聲音。她的胸口因心悸感到刺疼,手腳冒著冷汗。比起卡在權杖上的獠牙利齒與那混著唾液而滴落的黏稠血液,她更被那莫名升起的情緒感到害怕,所以說什麼她也要撐住。
就在艾茵快承受不住骸犬的重量時,里斯朝毫無防備的側腹刺擊,骸犬吃痛地嘶吼,艾茵順著空檔將骸犬推開,緊接著劍士趁勝追擊接連斬擊,刀刃落下的火光如鏈條鞭打暴露的弱點。火花頓時炸開,一瞬間便將骸犬吞沒,等火焰消散後,烤得焦得黑骸犬失去重心倒下。
終於解決野獸的里斯回頭瞪向艾茵,大喊:「笨蛋!」
獸族少女一愣,豎起肩膀跟著垮下,片刻後她才回過神。「你、你才是大笨蛋!」她回敬。
里斯一副氣急敗壞,只差沒當場摔手上還殘留火焰的劍。「妳這耳朵裡長毛的笨女人!妳攪進來,那誰在保護大小姐?!」
艾茵一時沒能了解里斯話中的意思,直到聽到一陣尖叫。她扭過頭,見到本該與阿奇波爾多糾纏的骸犬衝向大小姐,彼此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了,根本來不及阻止利爪落下。她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如果當初她沒離開大小姐的身邊,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眼前不知怎地出現另一個景象,大小姐因好奇而拉著她的頭髮,小小的手指開始捲呀捲。光是看了就讓她有了笑意。
──但少女就要與那片紅色的擺裙一同被撕成碎片。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她的錯,為什麼她每次都會把事情搞砸?
這次景象又接著切換。
里斯提著差點被她搞丟的水桶走入夕陽中,刺眼的紅光將青年的輪廓融化,感覺就好像里斯要離她而去。
接著,一陣厲聲槍聲劃破天際,艾茵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在那一刻被凍結。
骸犬的身體搖了搖,最後倒在大小姐的腳下。從剛才便消失的阿奇波爾多扛著槍出現在魔物的身軀之後,他一腳踩在那頭骸犬身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呼,真是千鈞一髮。」阿奇波爾多抹掉額頭上的冷汗。
艾茵身體往下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的腳軟了。
大小姐退離溢出鮮血的野獸,直往艾茵奔去,撲入她的懷裡。艾茵看著在胸前不停發抖的少女,一時無法作出反應更有點失神落魄,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舉起手拍大小姐得背,安撫她,其他人不知何時來到她們的身邊。
傑多上前開始查看她們是否受傷,阿奇波爾多與站在後頭的里斯眼神交流著她所不能理解的訊息。里斯仍然板著臉,雖然雙眉緊鎖,但眼裡已經少了先前的怒氣。
阿奇波爾多走至她的面前,蹲下與她平視。
「艾茵小姐,妳是不是給自己太多壓力了?」阿奇波爾多說,「雖然進攻很重要,可是防備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如果無法確保大小姐的安全,我們在前線會無法專心作戰,也會提高風險。」
艾茵嗚呼了一聲,眼淚終於不爭氣地落下,她用手指抹掉一顆顆眼淚,卻止不住夾帶顫抖的鼻音。
「你們把最重要的工作交託給我……而我居然把它搞砸了。」說著,她難以抑制地哭出聲來。
所有人因這突然的轉折感到錯愕。大小姐一臉疑惑盯著艾茵,似乎不了解前後所發生的什麼事。傑多回頭瞪了另外兩人,阿奇波爾多聳聳肩,里斯則是苦惱地抓起自己的後腦勺。
經過被突襲的小插曲後,一夥人決定先找個地方落腳休息,他們需要恢復些體力,因為沒準之後不會遇到別的魔物。一到了作為休息的定點,艾茵為了躲避有點丟臉又尷尬的失態,自告奮勇接下打水的任務。
艾茵蹲在溪水前清理身上的骸犬血,水桶泡在上流的水流,這次她為了防止水桶又被流水沖走而加插了一根樹枝卡住拔手。
她很快就放棄清理,就算再怎麼努力搓洗常擺外套衣擺,沒有肥皂是無法把血跡完全清除。她看著水面上的倒影,水中的她眼睛又紅又腫,看來她真得哭得一塌糊塗。只要撈起水桶就可以打道回府,但她實在不想這麼快回去,相對的,要是獨自在外頭蹓躂太久,只會讓其他人更擔心吧。
她將盛滿水的水桶提起前撥了撥水,希望可以沖掉臉上的表情。上一秒才想著不想見到任何人,但她才一回頭便剛好撞見從林中走出的里斯,看來他又負責收集木柴的任務。
艾茵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事,難免有點尷尬。最先做出反應的是里斯,他朝她走來,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會,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接著她聽到男子輕聲嘆息,這時她才發現里斯其實只是在擔心她。
「讓我來吧。」
里斯彎腰接過艾茵手上的水桶,轉身就走。
又是這樣,每次都這樣。
艾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兩手空空的,卻殘留著水桶的重量,感覺一點都不踏實。
「喂。」
她應聲抬頭,反射性地接住朝她飛來的物體,她攤開手,接著一愣。
那是一顆紅果實,有點似曾相識,但不太可能。
「走啦。」
艾茵看著里斯踩著步伐,提著水桶一搖一擺地離開。她趕緊跟上,也不知怎地,剛才心中疙瘩已經一揮而散,她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實,果然又酸又甜,她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嘗到這股滋味,這讓她不自主地哼起來自家鄉的歌。
「♫♬ ♪~」
里斯聽到艾茵哼出的那首旋律,身體忽然僵持住,彷彿觸動了某種開關,那感覺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某種讓他無法解釋的衷情,他回過頭想尋求一個答案,卻與艾茵擦身而過。
有那麼的片刻,他迷失在飄逸的髮絲中。那一絲絲的細髮彷彿正在發光。
他看著艾茵的背影好一陣子才想起得趕快跟上。